这些他不是没想过,但她这个看似柔弱天真的女儿,居然也想到了吗?
见他神情有些松动,姜铮趁热打铁道:“他贾良仁孝顺是孝顺,可他最孝顺的只会是他的亲生父母,而不会是别人。如果以后他把持了咱苏家基业或者自立门户了,我却刚好没了父亲的庇护……而他母亲却因我膝下无所出而执意要他休了我、把我扫地出门的话,您觉得依他那个孝顺母亲的模样,难道会不答应吗?”
苏楷瑞眼皮一抽。
确实,他贾良仁孝顺是孝顺,可首先孝顺的是他亲娘,而不是他苏楷瑞。
他能为自己的老母不惜给人下跪一天一夜,但很难说是否会为了他这么做啊!
现如今还好,他和贾母意见相悖的时候,贾良仁不敢明着忤逆他的意思,但若是他百年之后呢,在清晗和贾母之间,他必定是会听贾母的啊。
不过说到膝下无所出么——
“所以爹才让你好好抚养那五个孩子,好为日后寻个依仗啊。”
苏楷瑞长长地叹了口气。
姜铮见他没理解透她话里的意思,索性直说道:
“可是如今苏宅里的二男三女,都不是咱苏家骨血,却是他贾良仁的新骨肉啊,爹怎能放心他们日后成我的依仗呢?”
“爹怎会放心的让我为他贾良仁养育孩子,还把基业都交给贾良仁呢?难道你就不担心有朝一日整个苏家顷刻间被更名改姓,变成他贾氏的囊中物吗?”
“这难道不比我膝下无所出更可怕?”
苏楷瑞拧起眉头,陷入沉思。
其实,这些他也不是没想过。
当年虽然有条件更好的年轻才俊,但他不愿为他人做嫁衣,将一生心血拱手送给他人,所以没做考虑,反而挑了虽家中一贫如洗、但品行还算不错的贾良仁。
因为他觉得那贾良仁好歹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上面还有缠绵病榻多年的老母亲,定会对他感恩涕零、知恩图报,好好掌管苏家基业、善待清晗的。
姜铮一点也不意外他会这么想。
自古以来,穷小子和富家女之所以是屡见不鲜的经典搭配之一,就是因为富的一方总是如此天真又古板,为了保全自己的所谓心血,而不惜去做一场可能会倾家荡产的巨额赌博。
但赌赢的几率可谓是万里挑一,而这贾良仁无疑是件失败的竞品!
然而苏楷瑞脸色阴晴不定了好一会儿后,居然咬着牙说:“那张郎中是个黑心肠,我定会把他送交官府,给你一个交代。但贾良仁那般叫屈,想必确实不知情。日后,休夫这事你莫要再提。”
看样子,他是铁了心要护住贾良仁了。
或许应该说,他是铁了心要护住那五个孩子了。
姜铮实在不能理解,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贾良仁既然能和那张郎中一道害得我无法孕育子嗣,自然日后也可能想要我的命啊!我是断然不敢再让如此蛇蝎之人靠近我半步的,父亲为何却执意不许我休夫?又怎会放心留他在苏宅?”
“郎中可以换,我会亲自把关,定会治好你。至于那贾良仁,我也有办法让他老老实实,让他绝不敢再有半分加害你的心思。”
见姜铮满眼失望,苏楷瑞终于长叹一声,解释道:“爹只是……不想让你成为下一个周静女啊。”
姜铮不解道:“周静女?”
苏楷瑞眉头紧锁,给她讲了周静女的故事。
她和苏清晗很相像,是家中独女,父亲也是江南一带的富绅。
只不过不同的是,周静女仗着娘家庇护嫁了户门当户对的不错人家,婚后也安于享乐,没有立刻生下子嗣稳定地位,还仗着娘家撑腰而不让她相公纳妾。
然而某天,周家意外被官府查封了,她相公便立即撇清关系、发书休妻,把她赶出了家门。
彼时的周静女骤然一无所有、没了庇佑,在街上漂泊流离几天后,被个觊觎她许久的老鳏夫给拖进破庙里强.暴.了。
事后,那老鳏夫还意犹未尽的打晕了她,强行把她带走了。
那老鳏夫生怕她跑了,把她看得很严实。
他每次外出,就会拿粗实的麻绳捆住她的四肢,把她锁在屋里。
生活一下子翻天覆地不说,又长时间遭人.凌.辱,周静女绝望之下几次寻死,却都没死成,还被那可恶的老鳏夫给打掉了几颗牙,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过得不知有所凄苦!
据说就在前不久,她孤零零地在那破草屋里生下了个儿子。
讲至这里时,苏楷瑞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似乎是不忍想象那一幕发生在苏清晗身上。
他喃喃道:“爹真的只是……不想让你成为下一个周静女啊。”
听完这些,姜铮才彻底明白了。
这苏父固然重男轻女,也十分想要自己的声誉传承千秋,但他确实也爱女心切,担心自己死后苏清晗无人可依,所以才咬牙走了这条后患无穷的路。
因为现在他若是同意女儿休夫,难保那贾良仁不会鱼死网破、把部分内情抖落出去,外面的人定会知道苏清晗彻底无法生育的事的。
到时纵使他苏家富可敌国,但苏清晗已不再是黄花大闺女,还不能生育子嗣……谁还会再要她?
难道倒贴大笔嫁妆,让她去给别人做比妻更下贱的妾吗?
不,这绝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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