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动脉被开了个口,不是缝合就能止血的,杰森心里也明白。没有时间打麻醉剂,这个十五岁的男孩扛着流血和剧痛缝合,他先是捻起两处皮肉,极其粗糙地缝了简单几针,把皮瓣七扭八歪地缝到一起,针脚又粗又大,从缝隙中仍然不断涌出大量的血,像是个水包被戳了几个口似的,杰森第一次发现他竟然能流这么多血。
紧接着,他取下一截燃烧的木料,火焰的亮光点燃了他的眼睛,绿色的、天鹅绒般的眼睛。
他将燃烧的木头按在伤口上,一瞬间能让人休克的剧痛传来,像是一把重锤重重地砸在脑子上。空气里传来浓烈的焦糊味,杰森死死咬着嘴里的披风,呼吸时带出粘稠的血沫,勉强自己保持清醒,皮瓣在高温中粘合在一起,破裂的血管被灼烧而闭合。这种止血方式完全是饮鸩止渴,如同把破破烂烂的东西粘起来再用,完全不顾及是否会缩短物品的使用寿命。
眼前一片混黑,杰森敢肯定他在这短短几分钟内昏迷过两三次,最后火烧终于将血止住,他撕下杰克相对轻薄的衬衣,绑在伤口上,紧接着将杰克扛起来,他一个未成年的男孩扶着比他高两个头的成年男人,情况看上去有点滑稽。
走……迎着有风的地方走。
杰森死死咬着牙,那块披风已经被他咬烂了几个洞。
防空洞是上个世纪的产物,在不久前蝙蝠电脑就从故纸堆里找出了数据,传输到了他的通讯器中。加上史蒂芬家中被掩埋的那口井,整个防空洞的出口有四个,在地图上呈现出正方形,他去的位置正好是四口井中唯一不在居民家中的,这口井位于杨克小镇中心集市不远处,左侧是密集的住宅区,自从自来水系统接通了每家每户之后,再也没有人用这口又老旧又脏的古井了。
杰森拖着杰克,越过坍塌的废墟,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后来到了这个出口。井底还积蓄着齐腰深的冷水,乱七八糟的水藻漂浮在水面上,大腿上的伤口被冷水一浸,刺痛非常,他站在井底抬头望去,这么远的距离,井口仿佛高悬在天空的明月,就如同多年之前,他安慰了重病的母亲,又坐在熟睡的她身边,抬头时从窗缝里看到的月亮。而它投下的冰冷而苍白的寒光,未能有一丝一毫落在他身上。
“蝙……蝙蝠侠……”杰森呼唤着,受着伤走了这么远的路,他已经回忆涣散。他不知道出现在井口的人,是否他的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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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森睁开了眼睛。
医疗仪器的声音滴答作响,显示屏上字节跳动。
“我……我这是在哪?”杰森说着就想从病床上坐起来。
蝙蝠侠无声无息地走进病房,犹如一只漆黑的鸟:“哥谭市仁爱医院。躺回去。”
“杰克呢?”
“在你旁边。”
杰森顺着蝙蝠侠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个恶名昭彰的丑角正躺在隔壁的病床上,两眼紧闭。他带着呼吸面罩,手臂上扎着好几个注射器,后颈处密密麻麻拍布着注射管,一排或大或小的针眼贴着脊梁的轮廓,最后隐入宽大的病服之下。胸前的肋骨凸起,一根根撑起薄薄的皮肉,随着呼吸的节奏上下起伏。死白如裹尸布的皮肤底下,旁人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僵硬地鼓起,注射的药物太多,血管管壁硬得几乎结成一块,弯弯曲曲的勾缠着,宛如群蛇的死尸。
鲜红的血不断顺着管道,流入一旁的透析机,又被输送回这具身体内。
蝙蝠侠觉得眼前的丑角有点陌生,也许是因为他没有上妆。
此刻,他躺在柔软的床褥深处,苍白得一具像失去灵魂的空壳。失去了鲜艳的唇色和狰狞的狂笑,那种令人惊悚恐惧的感觉也一起被带走了。没有了这些,他看上去并不可怕,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可言。世事仿佛最绝妙的讽刺大家,它把随处可见的庸人逼成史上最恐怖的罪犯,又把小丑变回瘦骨嶙峋的普通男人。
“他怎么了?”杰森紧紧皱着眉头,他当时也没搞清楚为什么杰克突然开始流鼻血。
“药品积累下来的毒性损伤了他的肝肾功能,加上你给他用的稳定剂,让他得做血液透析了。”蝙蝠侠言简意赅,“如果情况更严重,他就要定时做透析。再继续发展下去的话……”
他们谁都没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但是从彼此的眼神中,杰森明白了那未尽的含义:再继续发展下去,为了杰克的身体健康,就不得不停用药物,到时候,就是把小丑从这具身体里,释放出来。
第53章
杰克睁开眼睛。
他坐在一张豪华扶手椅上,?面前是熊熊燃烧的壁炉,深棕色的毛毡地毯,四角缀着长长的丝绸流苏。扶手椅旁白放着一张椴木小圆桌,?几本维多利亚风格的旧书随意散落,?书脊上装饰着涂金雏菊。午后行黄色的阳光穿过雕花的小窗,在地板上落下摇动的花的影子。
安全屋。
“醒了?”小丑坐在他旁边的扶手椅上,?见他醒来,?把书一合,“机关算尽,?自作聪明,?却被小人物反将一军的感觉如何?”
杰克紧紧盯着他:“那是你说的吧?”
小丑挑了挑眉。
“对史蒂芬说的那番话,?实际上是你说的,我是父亲,?我知道父亲可以为孩子牺牲到什么程度……我不会说出那些话的。”杰克抿着嘴唇,?“那时我看到的记忆,是你的记忆,你杀父杀母又杀妻最后被告上法庭。你的意识在侵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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