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浑身的力气都压在了洛银的身上,被子掉下一半,被角浸湿在雨水中。
窗棂外的大雨仍旧,整个黑夜都陷入了雨水声中,像是要将天地给冲没。
谢屿川的话让洛银的心越来越沉,也越来越痛。
不是他杀的。
那些人都不是谢屿川杀的。
是墨安借着他的身体行恶,大约是想以此挑动两界仇怨,好让他更快带领妖族攻入人界,谢屿川只是那个可怜的,被利用的躯壳,清醒后见到这一切,而后陷入了无端的恐惧中。
“为何会变成这样?为何我们明明好好的,你却要走?为何我都去灵州找你了,你也不肯见我?为何我负伤倒在山下,你让人将我丢进马厩?是不是我不是人……所以你永远也无法接受我?”谢屿川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抽泣声却越来越大。
他在这一瞬破开了自己所有脆弱,将这些天的伪装全都抛开,只对洛银露出一颗跳动的真心,小心翼翼地诉说着委屈。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的,洛银,哪怕舍去妖力,变成一个寿命仅有几十年的凡人……可你为何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为何不试试呢?”谢屿川的眼泪滚烫,隔着洛银的衣裳染湿了她的肩头。
洛银的手轻抚他的发,他的身上湿透了,谢屿川丝毫不在意,洛银也无法此刻用灵力帮他烘干。
那些从谢屿川身上贴上她的冰冷的湿意,是雨水,和他的眼泪不同。
谢屿川的声音越来越低,后面几句喃喃,是他保护自己,强忍着不崩溃的最后自我安慰,他说洛银是自找的,如若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从他身边逃开,也不会落得被他关在金笼内灵力尽失的结局。
洛银闻言,苦涩地呼出一口气,谢屿川沉沉地压在她的身上,呼吸很重,身体也从冰凉转热,一场大雨,加上精神上的折磨,最终让他陷入晕厥,体温攀升,似是生了病。
洛银想翻身让他躺下,稍一动弹,谢屿川便重新将她抱紧。
紧促的眉头没松开过,苍白的唇动了动,他呢喃道:“我喜欢你,对不起……姐姐,我喜欢你……”
洛银半撑着身体,盯着谢屿川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垂下的睫毛颤了颤,水汽模糊了视线。
她吸了吸酸涩的鼻子,一指轻轻弹在了谢屿川的眉心,抬袖揉去眼眶的湿润。
“原谅你了。”
这锁,这笼子,还有先前那些口是心非的话。
第93章 九十三 谢屿川:我都想起来了。……
大雨持续到次日午时才停, 这期间谢屿川一直没醒,洛银也在他的身边陪着他。
他的确病了,一场暴雨让他近日迅速消瘦下来的身体不堪重负, 后半夜便开始发热, 一直到大雨停下谢屿川都还处在高烧的浑浑噩噩中, 睁开几次眼睛, 看见洛银又安心地合上,没有真正清醒过。
谢屿川这般情况, 普通的风寒药对他也无用,洛银不能使用灵力让他稍微好受一点,也不能离开金笼去叫旁的什么人来为谢屿川治疗,便只能时不时安抚地擦过他额角冒出的汗水, 陪着他度过去。
夏季的大雨少有持续一整夜的,何况这场暴雨如瀑布般倾下,覆盖多个州地, 重明仙派的仙宫本就处于地势较低的山谷, 山上的水流汇成小溪往山谷内冲刷,原本景色优美的花蝶小路也变得泥泞不堪, 就是那几个平日喜欢来扰洛银清梦的小妖也因此没有出现。
整个大殿安静地只能听到谢屿川病后沉重的呼吸声, 和洛银的心跳声。
洛银除了要照顾谢屿川的身体之外,还要看顾他的妖气,他像是陷入了梦魇,有时不论伏在他耳边几次轻声呼唤也不会醒来, 而他身体里的妖气也有些紊乱。
谢屿川身体里原先堵塞的经脉,倒是因为这段时间情绪波动疏通了不少,这也印证着洛银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唯有让谢屿川痛苦或兴奋, 才能更好地激发被封印于他经脉中的妖力,只要他的经脉全部疏通,妖力也恢复完全,那关于他的过去,他也很快就会想起来。
算着时日,今日一过,再等明天深夜子时便可跨入小满,距离洛银和宁玉约定好开启灵州雪山下天光之境阵法,也仅有十几个时辰了。
昨夜洒在谢屿川身上的那些人血,激发了他妖气中的血性,也激发了野兽的本性,不断溢出的妖气也将成为墨安的灵魂补给。
墨安杀了人,却让谢屿川背负杀人后的崩溃,让他的身上沾满血腥,若是可以,洛银恨不得此刻便将墨安挫骨扬灰。
她看向谢屿川病白的脸,他便是睡过去了也不安生,不时蹙眉,眼红因体内妖气沸腾攀升而透着薄红。
“不会太久的,屿川。”洛银擦去他鬓角的汗水,眼若冰霜:“再等一日,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谢屿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纷纷扰扰的都是他有限记忆中不曾出现过的画面。
妖界从很久之前便开始陷入一片混乱之中了,气候混乱,繁殖混乱,乃至在妖界生长出的所有妖灵都逐渐变得种类繁杂,妖力越发薄弱。
那些妖力低微的妖为了能让自己的族群繁衍出更纯粹的后代,能够吃饱,甘愿奉献自己的身体作为食物,一旦他们重病不治或者饿死,他们的身体将成为族群里的养料。
在这样恶劣条件下,谢屿川依旧能看见一些族人的脸上洋溢着单纯的笑,他们相信上天给予妖族长久的寿命和与生俱来与自然相容的力量,不是为了折磨他们,他们每年都会有特定的时日去极寒之林祭拜月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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