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前辈!你倒是说说话!”
宁玉愣住了,洛银和谢屿川离开的地方,连一丝妖气和灵气都没有,悉数消散,让人捉摸不到对方的行迹,好像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至少就在这一息之间,他们离开了古河州。
他伸手接过一片空中飘落的雪花,晶莹剔透的小小雪花很快在他的掌心融化,这些雪花随洛银而来,也随之消失,连同地上纷落的白羽,也悉数化作完整的长剑。
众人抬手,以灵力唤回了自己的剑,可他们仍不放心谢屿川的去向。
宁玉道:“这世间,怕是无人能阻她了。”
“此话何意?”一人问。
宁玉未答,他不知要如何说,他觉得有些地方说不通,可也没有更好的解释。
在他看来,洛银已然不属于人界了。
能将虚实转化,瞬息万里的,应是仙才对。
她要真成了仙,此间何人能与之抗衡?
宁玉看向徐灿,对方正将趴在地上的涂颜拉起来。洛银走时,涂颜嘴上的禁制也一并消失,她如同疯魔般挣扎这不肯跟徐灿离开,短短几个月,过去明朗的少女失智到嘴里只能喊着谢屿川的名字,也不顾亲生父亲的生死。
“将涂颜带回,仔细审问。”宁玉言罢,转身离开。
……
沉睡,是一个灵魂的疲惫,而将被另一个灵魂趁虚而入、占领。
谢屿川只有这一具身体,他也无所谓自己的生死,本就奔着鱼死网破而去,便凭着一股坚韧不屈的意识,强迫自己几个月不曾休眠过。
他知道自己不能睡,这双眼一旦闭上,接受了黑暗,将再也迎不来光明。
洛银死后,他睡过一段时间,他在黑暗中争斗,与另一道声音辩驳,不肯妥协,不甘沉默,他知道那道声音说的一切都是对的,说是因为他,洛银才会死,他不该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没脸再苏醒过来。
可他仍然不甘。
他是个懦弱、无能的妖。
可至少在死前,要把促成这一切的另一个人拉着陪葬。
墨安,是他身体里的另一个魂魄,冷眼旁观着一切,却将他们操控于股掌之中。
谢屿川是害死洛银的罪魁祸首,墨安亦是。
索性他们都在这具身体里,他死了,墨安也活不成,这具身体毁了,他们将一同坠入地狱。
谢屿川在极寒之林醒来后,尝试过死亡,可他的身体也不完全受他所控,只要他一旦有求死的行动,墨安总能逼出他身体里那一股难堪的懦弱,他无法自裁。
投河,陷入昏迷后再清醒,便是于岸边醒来。
拔刀自刎,握着刀柄的手总在最后一刻松开。
他甚至尝试过面对修道士不曾反抗,只等他们的长剑落下,闭上眼之后,身体里迸发的妖气也成了护体结界。
可笑的是,他的意识分明是清醒的,却无法掌控自己的生死自由。
——别妄想了,你杀不死我,我也终将代替你。
谢屿川挤出一丝苦笑,他问:“是吗?我杀不死你,天道可能杀死你?”
诛仙阵,他也会设,但他知道他设下诛仙阵后,墨安也不会让他的身体乖乖留在原地,等待雷劫劈下天灵。
那就将一切,都推向因果报应。
那日霍城外的竹林里,谢屿川旁观了一场恶行,那些散修的江湖游侠,趁着霍乱时机大肆敛财,甚至对回城的寻常百姓下手,因为他们身上有钱财、宝物,队伍里还有美艳娇妇。
人界,未必皆为善者。
以前有洛银的约束,他不再主动杀伤一人,可现在他看着那些残暴地将女子压在地上进行欺辱的人,就像在看一具恶心的尸体。
“恶行者,将受制裁。”谢屿川突然出现在竹林中,他瘦得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那些修道士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
谢屿川抬起右手时,白皙指骨分明的右手,逐渐化为了覆盖银色毛发的狼爪,他像是在对那些人说,也是在对自己说,更是在对潜藏于他身体里,目视这一切的墨安说。
“我制裁你们,便等天道制裁我。”
——你要做什么?!
谢屿川低声笑了笑,他的声音阴恻恻的,妖气裹杀着那些修道士,让他们无法逃离。
“我要、杀人。”
他是妖界的王,银狼之后,这世上恐怕无妖能杀他,也无妖敢杀他。
墨安又早入登仙境,修道界无人能杀他,也无人能超越他。
若他注定不能自行了断,便要想尽一切办法,走向另一种寻死的极端。
如此,他解决了人、妖两界的祸患,为洛银报仇,也可以去找洛银了。
甚好,甚好!
奸、淫掳掠者,可杀。
仗势欺人者,可杀。
恶贯满盈者,可杀。
人界的坏人,好像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很多。
那些寻常百姓真可怜,躲过了妖界的欺压,如今还要受人界宵小鼠辈的折辱。
他看见了许多在巡逻修道士看不到的角落里,发生着一件件阴暗匪夷的事,便是灵州弟子中,也有表面君子,背后小人的。
尤其是那些在幸州妖族手底下吃了亏的人,旁人都以为他们死了,他们便换一个身份去活。当初苟且偷生,藏匿行踪,待妖界离开后,又重出江湖,行恶事也不会被人发现,毕竟,他们早就已经是‘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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