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银俯身,她吻遍了谢屿川背上的伤,最后轻轻趴在了他的背后,短暂的宁静好似可以让她暂且忘却小客栈外的世道还是一团乱象。
谢屿川这一觉睡了太久,足足七天也没见醒来过。
这七日的时间,足以让洛银重回修道界的消息传遍九州,宁玉并未隐瞒,加之那日看见她的人有许多,他们亲眼见洛银带走了谢屿川,对待洛银是敌是友还未分清。
九州修道界在这短短半年内,下了一道又一道令,关于洛银的这一道算是有史以来最模棱两可的,只提了一句让他们留心天灵上浮金光的女子,不必管其行踪,无需留话,只要远远避开就是了。
宁玉不怕洛银会伤人,可他怕谢屿川,那日洛银对待谢屿川的态度实在让人费解,他也不敢叫修道界的弟子冒险。
这道令传至灵州仙派也不过才三日功夫,洛银在这地方住了七日,也没人想到她身上来。
她来时便隐去了仙气,避开锋芒,如今看上去与过去一般无二。
这几日时间明瑕也不曾打扰过她,于此间避世,竟是洛银和谢屿川久违的宁静。
第九日夜,灵州的雪飘了许多天,靠近灵州雪山下的小镇更是覆上了厚厚一层白,街外赶夜路的行人一脚踩下,厚雪几乎没过了小腿,直逼膝盖。
屋内炭炉烧了一半,昏昏的暗红色微光将屋内点得微亮,床幔挂下,只掀开了一角,露在外的手臂白皙纤瘦,修长的手指动了动,银白毛发覆盖其上,洁净的指甲变得又尖又长。
他还差多少条人命?
好似是……一百零三条!
快了,就快了!
谢屿川猛然睁开眼,静谧的夜里还能听见另一道呼吸声,鼻息间闻到的都是熟悉的香味,是他很久都没有再闻到过的味道。
没有血腥味,没有人肉腐烂后的恶臭,入目所见是干净的床幔,他抬起自己的手,看见的也是干净的手指,狼爪退去,指甲圆润像是被人仔细修磨过,指甲缝隙里也很干净,没有夹在里面结壳结硬的肉泥。
一只软手顺着被窝里慢慢抚摸上了他的心口,如同哄孩子般有节奏地轻轻拍了拍,软被上的香气和身旁人传来的一样,谢屿川慢慢侧脸去看,便借着炉火的光,看见了一张他日思夜想的脸。
又是幻觉?
近来的幻觉有些过于真实了。
洛银只是浅眠,她并未睡着,谢屿川动时她便发现了这回不是墨安,听到了他紊乱鼓动的心跳声,所以她才会拍着他的心口安抚,屋外风雪很大,这夜还未过去,不必此刻清醒。
但谢屿川朝她看过来,没有睡着,也没有动。
洛银慢慢睁开眼,对上了那双漆黑的视线后,她浅浅一笑,手掌从他的心口移到了他的脸上,越看越是心有不忍:“都瘦到脱相了。”
她的手指很软,也很烫。
谢屿川的脸在被她触碰的那一瞬,随着她指尖游移的地方,一寸寸燃起了温度。
心跳越来越快,此刻他连眼都不舍得眨了。
这幻觉未免太过美好。
美好到他怕自己的呼吸稍微粗了一丝,便会将一切旖旎全都吹散,他舍不得失去,所以不舍得眨眼。
洛银的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眼皮,便是这样谢屿川也不肯眨眼,他眼眶微红,像是随时都能落泪似的。
洛银见他嘴唇动了动,一丝声音也没泄出来,单是瞧他那眼神,她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我不是幻觉。”洛银抚摸他鬓角的发丝,轻声细语:“我没有死。”
谢屿川显然不信,他的眼神中有些恍惚和质疑,又因为洛银这一句话,惶恐自己陷入了墨安所设的幻境,若他一直沉沦下去,那一百零三条人命便杀不了了。
若杀不了人,便没有天谴,天谴不来,他又如何和墨安一道死去?
“不信,你眨一眨眼,看看我还在不在?”洛银说完,便用手盖住了他的眼,下一瞬谢屿川便用力抓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从眼前挪开。
便是幻觉,他也想多看她几眼,此刻的幻觉是最清晰的,就连指腹下的感知也是如此强烈鲜明。
“傻狗。”洛银见他不说话,无奈倾身过去,她翻趴在谢屿川的胸前,又顾忌他此刻太瘦,怕他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手肘还是撑在了床头的软枕上。
突如其来的靠近让谢屿川愣怔住,扑面而来的冷梅清香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浓,可伏在他上方的人呼出来的气息却是温热的,滚烫地喷洒在他的脸上。
她的发丝扫过了他的脸颊,与他枕上的发几乎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谢屿川松懈了,抓着洛银的手也卸了力,又被洛银反握,她带着他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脸,从她的眉眼到鼻梁。
谢屿川几乎要沉迷进去,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我、我脏……”
他杀了很多人,一千多条人命。
妖一旦杀过人,身上的杀戮和血腥味就永远存在,即便他如今洗得干干净净,也不代表那些血不存在。
便是幻觉,他又怎舍得用杀过这么多条人命的手,去触碰洛银?
“不脏。”洛银蹙眉,有些不满他的惶惶不安,谢屿川的那双眼在看向她时,曾比漫天星河还要璀璨,无需这般躲藏。
洛银抓紧他的手,不让他挣脱,又将他的手从自己的鼻梁滑下,落在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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