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嘉最初的想法是能来二三十几个无法进行长时间劳动的家庭主妇就行,没想过能来这么多人。
她们全都有正经的工作,每天要足足工作八小时,或者更多一些。有些人甚至住在巴黎城的另一端,还没有公共交通,从下班的地方走过来需要一个小时。
如果只是为了钱,尽管刘嘉开.出的日薪不低,但是每天这么长的上下班时间,确实有点不值得。
“我们不仅仅是为了钱来的,”一个中年女子说,“我们都是华工的家人。”
说着,她拿出一份登着阴阳风水先生对刘嘉运势分析的报纸:“我丈夫生前老老实实,知恩图报,绝对不会像他说的那样,不知好歹,会对一个好心人做这种事情,这是侮辱了我们的家人,也是侮辱了所有华人。”
大概连那个阴阳风水先生都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然引起了读者的逆反心理。
她们在工厂里登记了可以工作的时间段,锦儿要对她们进行排班。
看着锦儿对着一大串人名,以及五花八门的可工作时段头疼,刘嘉有些好笑,想起自己上大学的时候,曾经在麦当劳兼职的日子。
那家麦当劳就在大学里,大多数员工都是兼职的学生,每周五之前都要在一个本子上写自己下一周期望的排班时间。
平时上班的人数比较正常,到了法定假日三薪的日子,排班留言本上会出现大量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名,且个个表示可以工作24小时。
到了十月底到十二月,期末、资格考、考公、考研的人集体神隐,留言本上空荡荡,神隐者们在抢图书馆自习室,排班经理要挨个求人问“能不能再多上几个小时啊?”
很多人晚上六点从全职的工作岗位下班,再赶过来,能正式上班的时间是七点或八点。
平均每个人需要工作四个小时。
半夜十二点不睡觉,对于现代人来说,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对于二十年代人来说,那简直就是熬大夜。
何况那年月的巴黎,也不是这么太平。
有些七点就能到的人,刘嘉也让她们工作满五个小时,到晚上十二点,她从电车公司租了两辆足够装下所有工人的车,送她们安全到达家门口。
在法定休息日,那些工人们索性下班后就在工厂不走了,一直工作到犯困,然后在临时休息间睡一会儿,睡醒了就继续工作。
就好像这个工厂是她们自己的一样。
在距离第一个订单要交货还有一天的时候,所有的订单数量已经全部完成,还超出一些。
刘嘉也从各种途径听说了到底是谁在背后说她马上要倒闭,还有谁向劳工局举报她强迫工人劳动。
那些人名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在香奈尔出现之前,他们互相撕逼,香奈尔出现之后,他们曾并肩战斗过一会儿,但是香奈尔身后有强大的支持,他们铩羽而归。
局势恢复暂时的稳定时,他们又在暗中你戳我一下,我戳你一下,直到刘嘉的出现,他们再次统一将矛头对准刘嘉。
本以为这个没后台的外国女人很容易被打翻,谁知道在巴黎如同散沙一般的华人,居然会突然凝聚在一起,成了她最坚实最可靠的后台。
“现在外面的世界还这么广阔,非得跟我较劲内卷。”刘嘉托着下巴,看着窗外送货的大车驶向客户那里。
要说内卷,她才不怕,她的时代,几乎什么行业都有人做,只能各种绞尽脑汁,另辟奚径。
卷到极致是佛系、咸鱼、躺平,因为知道努力也没有用,卷成麻花也出不了奇迹。
20年代才哪儿到哪儿,在她这个卷王面前,这些人都是渣渣。
再过一天,那些生病的工人就要回来了,工人们对刘嘉恋恋不舍。
询问她的厂什么时候正式招人。
刘嘉笑道:“正式工作的话,工资可没有这么高呀。”
“就算是普通工资,也很好啊。”
“是啊,你们厂的条件真是太好了。我们那边也提供餐食,但是那牛奶,除了看起来像牛奶,一点牛奶的味道也没有,饭菜里如果没有虫子,我们会觉得不可思议。”
“是啊,还包送回家,以前我下夜班的时候,走在黑漆漆的路上,别提多害怕了,只能默念着我家男人的名字,希望他能保佑我。”
她们七嘴八舌细数着刘嘉工厂里的好,遗恨当初没有第一时间看见。
对此,刘嘉感到很冤枉:“我招人招了好几次,最后都没办法,裁布工都是学校里的留学生兼职。”
女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们没看到有招人的广告啊?”
刘嘉这才知道,女工们能认识几个中国字的人都不多,好多人只会写几个名字和在中国的住址,更别提认识法国字了。
所以,在她们之中阅读量最大的报纸,就是登着阴阳风水先生广告的中文报,而不是在巴黎发行量前几名的法文报纸。
“原来是这样,可惜,我厂里现在确实暂时不需要人了,等下次需要的时候,一定会在中文报纸上发广告的。”刘嘉说。
看着女工们遗憾的脸,刘嘉笑道:“没有关系,我可以试试帮你们争取一下提高待遇。”
女工们不明白她能怎么争取,难道是跟老板坐下来聊吗?
其实最后一天工作已经没有必要了,因为刘嘉请她们来的最主要因素已经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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