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银钱对于李侍尧来说,压根算不得什么。有乾隆的信重维护和偏心, 这才是最重要的。
李侍尧未按律处置,这就是最大的失败。和珅哪怕自己擢升官职,也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这证明他这几年的蛰伏和这大半年的努力都白费了,他对乾隆心存幻想,而如今看来, 乾隆比他所想的还要顽固很多。
和珅到底还是有些失望了。
庆桂明亮的事早已有了,李侍尧就是这些不正之风的爆发,乾隆明明什么都看到了,却对此还是无动于衷,心里想的全是对李侍尧的偏心,如今李侍尧没事了,哪怕是乾隆处置了庆桂与明亮,这后头难保不会再出现他们这样的人。
便是当下有所顾忌,长久来看,还是未能一劳永逸的解决矛盾与隐患。
和珅如今尚不足二十五便已是军机大臣,这在朝堂上是绝无仅有的事。
他是年轻有为,这要是换了旁人,必是春风得意高调风光,到了他这里,却益发的低调稳重起来。
他原本年少时就以老成持重出了名,到了成婚后,越发的稳重,现如今长子两岁多了,他再有一二年也将满二十五,这人瞧着不但是越来越沉静,那神色从容平静的近乎于神秘,谁也甭想从他这儿瞧出什么异样来。
有时候就连乾隆仔细瞧着,都猜不透和珅究竟在想些什么。
刘统勋刘纶都是到了年老,方能锻炼出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而不慌的从容气概,和珅年纪轻轻就修炼到了这般境界,好些人都瞧见,哪怕是擢升了军机大臣,哪怕是成功排挤了庆桂和明亮,和珅和中堂的日子和神情,完全没有什么改变。
眼下朝中最风光的,便是和珅和英廉这边的人了,随着英廉回朝升官,日子仿佛又回到了英廉守制丁忧之前的那些年。
但其实所有人心里都很明白,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和珅在外头,旁人瞧不出他心里头在想些什么,便是和琳与福长安,和珅若是不说,他们也很难猜透和珅的真实想法。
这世上唯有一人,也只有这个人,哪怕是和珅垂眸不语,这个人也能猜到和珅的想法。有时候甚至不用这人去猜,和珅都很愿意主动将自己的心声吐露给这个人听。
这人自然不是别人,是他贴心的妻子,是他此生最爱重的夫人冯之溪。
和珅的官越做越大,家里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朝中的差事和珅按部就班的完成,手底下的人都被内务府那一团乱麻的账目弄得头晕目眩,和珅这些年习惯了繁重的差事,军机处那一摞一摞折子他都看的气定神闲,内务府的账目也就不算什么了。
众人倒都佩服他这一点。但是淡定归淡定,冷静归冷静,整理乱账并不能给和珅带来什么愉悦感,那是在办差。也就只有同冯之溪夫妻俩一块儿窝在院子里的葡萄架子下看自家店铺的账本的时候,才是开心高兴的。
润哥儿同着他的乳母在旁边玩,坐在小榻上玩着和琳给他从外头买回来的玩具。家里的葡萄丰收了,瞧着有些又大又甜的就留了下来,供家里的主子们吃着玩儿。
润哥儿还挺爱吃这个的,冯之溪也不让他多吃,就只准他吃几个尝着玩儿。
结果谁知道一个又大又甜的葡萄进了口,却有些酸,酸的润哥儿小脸都皱起来了。乳母连忙让润哥儿吐出来,润哥儿却怕人伸手往他嘴里去抠,又觉着这葡萄酸的带劲,就嚼吧嚼吧给咽下去了。
冯之溪看他那样觉着好笑,忙让乳母去弄些甜水来,润哥儿却等不及,要旁边侍立的兰嬷嬷抱着一同跟着乳母去喝甜水。
兰嬷嬷是过来陪着夫妻俩看账本的,小少爷要去喝甜水儿,她下意识的就看向冯之溪,冯之溪就笑起来:“嬷嬷陪着润哥儿去吧。我同大爷还要看一会儿呢。”
兰嬷嬷就去了。
这头润哥儿一走,葡萄架子底下倒安静了下来,冯之溪捧着账本也不瞧了,就抿唇笑着看向和珅:“琳哥儿说,夫君如今在朝上话还是不多。他不上朝的人,如今换了新的差事,回头大朝会也要跟着去了。他的婚事是他自个儿做主,咱们倒不用费心。家里的生意也好,都没什么值得操心的。”
“外头的事,夫君向来是拿手的,旁人倒也罢了,琳哥儿或许瞧出来了但没敢问,长安大约也是不敢来问的。我与夫君是体己的人,夫君的心事我是最清楚的,夫君如今还是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是有什么不可解的事呢,不如夫君与我说说,我若不可解,也能与你议论议论,总不至于叫夫人一个人在心里头翻来覆去的想。”
和珅往跟前小案的白玉碗里也捻了一颗葡萄,一尝,也酸的皱眉,旋即又吃了一颗,却是特别甜的,一下子就盖住了先前的酸。
和珅就笑起来,懒懒倚在榻上,说:“我是在反省。总结这些年的对错。”
他也不是从来都觉得自己是对的正确的。有些事儿重生后认准了要去做,那就是一定要去做的。有关于原则的事情,不管对错,他都是一定要去做的。
但是有些事儿,这么些年活到现在,他再转回头看看和想想自己走过来的路,觉得有些事情好像可以变动一下。他反省自己,觉得做事谨慎是对的,但有些地方太被动了,就很容易陷入被旁人操纵的境地。
冯之溪可不会觉得和珅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她的夫君是天底下的第一聪明人,这么聪明的人,哪有什么地方需要人反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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