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是在笑的,可眼睛里沉静如水,没有一丁点的笑意。只片刻宁夏便收回了视线,笑道:“那就麻烦四哥了。”
宁晞没有多说些什么,只轻轻颔首嗯了声,骑着一匹马行走在宁夏马车的旁边,护送她到了公主府门口。下了马车,宁夏礼貌性地邀请他进去坐坐,顺道喝杯热茶。
“今天太晚,我还是不叨扰了。皇妹早些休息,来日我再到府上讨杯热茶喝,届时皇妹可别嫌我烦。”宁晞的笑还是那样温和,温柔得像是戴了一副假面。
站在门口送走了宁晞,宁夏才揣着暖手炉踏进院子中。今儿过年,公主府的下人得到了不少赏赐,就连领的银钱都比平常多了些。还得准许不用守在公主府,自可回家与各自的家人团聚。
除了那些没有家人的小厮与丫环,其他下人大多不在府中。不过宁夏回来那会儿院子中有人执灯在等着,她眯了眯眼睛才看清那人是叶述。
“怎么没出去?听说今晚长街那边很热闹,有杂耍的还有放花灯的,你就没去瞧瞧?”让碧荷先退下,宁夏才开口与叶述说话。久久没得到应答,她方蹙眉去看走在身侧的少年。
少年垂眼低头,似是在出神。良久才反应过来宁夏在问他,茫然地眨了眨眼慢吞吞道:“没有兴趣,不想去。”
十分庆幸面上戴的是易容用的假脸,加上天色黑,不容易被看出来脸上的表情,叶述有些懊恼自己刚才那瞬间的出神。其实他什么都没想,就是凑得离宁夏近了些,闻到了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淡淡香气,一时间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而已。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光线昏暗下,宁夏没有察觉到少年面色的不自然,跟他闲聊起来,漫不经心问道:“报仇么?”
叶述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没想到宁夏会在这个时机提起那些事,默了默声音有些发飘:“难道我不该报仇吗?父亲背受的骂名,叶家那么多条人命,我怎能不为他们讨个公道?”
“本宫不是这个意思。”了解少年的心情,宁夏没有生气,反而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本宫是问,除了为叶家翻案,你有没有其他想做的事。”
“其他想做的事?”叶述慢慢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一时间脑子里都是空白的,神色显出几分迷茫与困惑。
以前叶家尚未遭遇灭顶之灾时,他期盼的就只有家人康健,而自己闯荡江湖做个闲散侠客,或泛舟游湖赏莲采莲子,或走遍名山大川,好不快哉。后来一朝家变,他心如死灰痛不欲生,一心只想寻到那些奸邪小人陷害叶家通敌卖国的证据,为叶家翻案。
这是支撑他挺过艰难时期的唯一理由,可以说翻案报仇已经成为了他深入骨髓的执念。除此之外,要问有没有其他想做的事情,叶述一时答不上来。
宁夏没有催他,给足了少年思索的时间,而后又问他觉得当今太子如何。
太子?尽管不清楚宁夏问他这个做什么,但叶述是个不喜欢说谎的人,心直口快道:“太子急功近利,是个刚愎自用且心胸狭隘之人。”
眼里只看得到皇位,看不见天下黎明百姓。这样的人若是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势,并非一件好事。
“那你觉得皇四子宁晞又如何?”外边太冷了,宁夏领着少年往偏厅走。屋子里烧了炭,熏得暖洋洋的。她坐到椅子上喝了口丫环盛上来的热汤,把人打发下去后撑着下巴半阖了眼,想听叶述怎么说。
越发摸不准宁夏问他这个的缘由,叶述琢磨了下回道:“是个有野心的人。”
没有接触到朝堂那些事,他都听人说过皇四子宁晞贤德的名声。真假不知,但百姓挺津津乐道的。而每次与皇四子一道被提及的太子风评却截然相反。
若皇四子是贤能的代名词,那太子就是自私自利、嚣张跋扈的典型了。平民哪里敢妄议皇子的事,这传言越演越烈,有人在背后推动的可能性很大。
这人是谁叶述不知道也没去查,想来与皇四子脱不了干系。朝堂上的争斗无非那些,为了皇位,兄弟父子相残的事从来没有少发生过。
宁夏抬眼瞧着少年,手指嗒嗒地敲了敲,又问:“你觉得黎国的百姓现在过得如何?”
第95章 3.17被炮灰的公主 灾情
“不算好。”自己从谷中一路赶到皇城,沿途看到过不少百姓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不用问叶述也知道他们过得不好。
有些人一天只吃一顿饭,每顿饭还只喝清粥,里边淅淅沥沥几粒米,全靠喝水饱腹。林子里的野菜都被挖光了,更甚者连苦涩难嚼的树皮都扒来吃。
尤其灾荒年地里收成少,朝廷非但没有减免税赋,反而加了一成,让百姓的日子过得更加艰难。那些多征的银钱与粮食也没有用到国计民生上,反而被皇帝用来修建行宫、瞭望台了。真是应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句话。
“那你有没有想过改变现状,为那些百姓做点事情?”宁夏放下渐凉的暖手炉,听着外面又刮起了大风,呼呼地吹到了人的心里。
“什么?”叶述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见宁夏神情从未有过的认真,登时沉默了下来,半晌苦笑一声:“连叶家的冤屈我都无力去洗刷,谈何为百姓做事?”
看得出叶述不是不想,只是心有顾忌。宁夏没有给他自欺欺人的机会,一阵见血地问:“你真觉得将别人陷害叶家的证据收集齐了后去击鼓鸣冤,就能够推翻背负在叶家身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叶述,你并不愚笨,当真一点都没怀疑过当初那桩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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