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能够想象这种绝端的悲哀,说是心死如灰都不为过。在这种悲哀面前,他的爱实在是显得太微弱、太无力了,他只能给顾然带去短暂的快乐,但顾然活着的每一天,内心深处都是死寂的。
不可否认,顾然是爱他的,但这种爱却抵不过此前人生的痛苦,没办法让顾然再燃起活下去的信念了。
所以顾然才会在最后对他说,“我爱你”。
也许顾然早就想到了他总有知道真相的一刻,所以最后一句“我爱你”,是顾然能够给他最后的温柔与劝解了。
“死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吴邪,你该放下了。”
一直缠绕在吴邪心头的痛苦在此刻消失了,顾然的死并不完全是为了他们,大义凛然的牺牲,更重要的是为了自我解脱的从容赴死。
他爱顾然,希望顾然好,所以应该笑着看待顾然的死,毕竟这是他自己所求。
“我知道了,小哥。”
吴邪是真的在慢慢放下了,他的变化让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慢慢的,吴邪脸上甚至出现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一切都在变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吴邪已经无法学会再去爱别人,只能怀着对顾然的爱与回忆过一辈子了。
吴二白也将一切看在眼里。吴家只剩吴邪一个独苗苗了,他本指望着汪家的事情结束后,让吴邪回归正常的生活,结婚生子。但很快,解雨臣就告诉了他顾然的事。
吴二白知道,这样的命运弄人,这样的痛苦,吴邪能够走出来就已经不易,别的,自然也不能多求了。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去吧,”
吴邪把吴家的生意又交还给了吴二白,自己彻彻底底地退休,与张起灵和胖子隐居山林了。
胖子还带着云彩。
吴邪看着胖子和云彩夫妻俩日常的嬉笑怒骂,总会想起在最后的那一年,他和顾然度过的最快乐的日子。
能有那一年,此生也别无所求了。
长了白头发之后,吴邪深切意识到自己老了,他年轻的时候受了太多伤,落下了些病根,恐怕没几年好活了。吴邪便开始重新拿起笔,每天晚上都在自己的房间亮着盏灯整理笔记,认认真真地写完了当初没有写完的故事,写下了他当年奇幻的倒斗经历,也写了他与顾然的相识相离。
解家广博的产业中有出版业,而他们的故事,会以小说的方式让人们看到,以虚构的故事流传于世。
这些故事,应该被记住的。
这世界上再没有一个长生者可以记住所有人的故事,但他们应该记住,这世上曾有一个人以最极致的献身来造就现在的人世间。
这就像一个无法解决的矛盾,当长生存在,所有人都在以铭记历史、探寻历史的方式承受着命运的折磨。可当长生烟消云散后,那些无法被广而颂之的历史又会随着他们的死亡而彻底湮没。
不该这样的,吴邪想,顾然不该这么默默无闻。
当他们这几个人死后,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有一个人为了现在的生命秩序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他不了解神仙的秩序,但吴邪想,这有可能是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不应该这样的。
起码,应该让顾然以记忆的形式活着。
直到生命的最后,吴邪已经走不动路,缠绵病榻时留了遗言:“小哥,我火化了之后,你把我的骨灰带到长白山去吧。你也老了,山上路太难走,不用带我到云顶天宫。随便哪里,是长白山就行。把我骨灰扬了,我想呆在他最后离开的地方。”
“好。”
沙海时间线正文
沙海副本1
顾然从没想过,自己还有能睁开眼睛的一天。
他无法分辨自己是在一个什么状态,身体肯定是不存在了的,他的身体已经在青铜门里被他祸祸得千疮百孔,而他现在感受不到丁点痛感。顾然低头看看自己,活动了一下胳膊腿,硬要说的话,现在他就是一个阿飘,灵魂状态。
这是个很奇妙的体验,环境是他相对熟悉的,之所以说相对,是他只来过一次,但却对这里久久不忘。
他死后,竟然又来到了上界。
顾然有些疑惑,还没等他细想,就看到了一个老熟人——司命。
司命看着顾然:“你果然如我所想的一样,用生命结束了那个世界的一切。”
顾然沉思片刻,他便明白了司命的意思。
司命先前有个破绽,是他从未深思,以至于从未注意到的。
如果顾然注定不能成仙,如果他的精神限度只够这最后一次历劫的机会,那司命把他放到任何一个世界去,会有任何区别吗?
没有,他都会走向死亡,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不知道成仙的真相罢了。以顾然对上界神仙的揣测,他们大概不会人性化到特意安排他的最后一次历劫,让他能够看清自己不能成仙的根由。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司命特意把他安排到最开始的世界,让他经历这一切,目的不在他,而在青铜门。
司命,或者说上界的神仙,想要结束这个已经被扰乱了秩序的下界,而他们不能插手凡尘俗务,因此只能让顾然来完成这个任务。
所谓“入红尘”,在最后,就是让他彻彻底底融入红尘,有了如此多的牵绊,因此让他有一个动因去做出这样伟大的牺牲。当然,这一个动因是不保险的,因此在命运的使然下,顾然还有另一个最根本的动因:成仙失败,他已经没了活下去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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