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辱命,请世子责罚。”苏流光低头道,“奴婢依照您的嘱咐,炖了燕窝,但亲王殿下不喜欢……”
杨英韶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错愕的表情:“不喜欢?”
“是,亲王殿下身边的公公说,殿下不喜欢甜的。不过,那位公公也给了奴婢赏赐。”
“什么赏赐?”杨英韶随口问道,心中却疑惑,他怎么会不喜欢甜食呢?前世时,毅亲王称帝后,那燕窝是每日都进的。彼时京中贵戚们还说,殿下果然是南边回来的,偏爱这一口甜食。
“是这个。”苏流光小心翼翼捧出那只荷包来,奉给杨英韶。
杨英韶拿了荷包掂了掂,微微一怔,这荷包怎么捏起来像空的?打开来方抽出里头一张纸钞来,不由道:“拾两银?这……这是梁国的……钱钞?”
“是纸钞,世子。”
“纸钞?莫非这东西可以当银钱使用?”
“奴婢只晓得这东西的名字,却不知怎么用……”
“这倒是有趣了,这纸钞,且留给我再瞧瞧。”杨英韶将那张纸钞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道,“我也不昧你该得的赏赐,你拿着这个,去账房里支十两银子,拿去买首饰也好,请这鹿小哥吃一顿酒席也罢,都由你。去吧。”
说着便在书案上抽出一张纸来,提笔落下一行“付家婢蕙仪,听凭支用白银十两”的字迹,盖上自己的印章递给了她。
苏流光得了科技点,留着那张纸币自然没什么用处,能换十两白银,那也是发了大财。须知寻常百姓,一家人一年也花不到五两银子呢,因此颇感欢喜,接了纸条儿出门。
可鹿鸣却没有跟出去。见杨英韶坐回书案边,忍不住道:“世子……”
“嗯?”杨英韶抬头,见他还在,蹙眉道,“你还有事儿吗?”
“小的的病已经好了……”
“所以呢?”
鹿鸣的心思一霎那换过几轮,开口时将那句“多谢世子救命之恩,但小的不好再在府上叨扰”咽了下去。
他说:“小的出去也无所依凭,不知世子能不能赏小的一点儿活计?”
杨英韶看着他,不管这个人说了什么样的话,他看着都不像是做奴仆的样子。
能让他想要留在永宁侯府的,是那个美人吧。
可惜美人也不属于他。
杨英韶微笑道:“你又不是我府上的奴仆,我能让你做什么?若是想出去,我依公主殿下的安排,给你银子,你走就是了。外头虽然没有活计,有了这一笔银钱,你也大可置个宅院,靠租金便能过活。若不想出去,我这侯府里也不缺一张吃饭的嘴。”
“小的……”鹿鸣着实为难。若是出去,便见不到苏流光,若是留在这里,他又没有脸面一直在侯府里做个吃白食的人。
“你有什么顾虑?离开侯府不好吗?这府邸里头,有什么教你这样放不下?”杨英韶发出了灵魂三连问。
鹿鸣的脸色红了,他支吾了一会儿,仿佛鼓足了全身的勇气,道:“世子,小的……心爱苏姑娘。”
杨英韶“愕然“望着他,问:“你可知晓你在说什么?蕙仪——就是你说的苏姑娘,她是我母亲的侍人,又生得花容月貌,机敏聪慧,你明白我说这话的意思么?你休怪我的话语不好听,可慢说你是个一无所有的白丁,便是有宅院有钱钞的寻常百姓,也不配肖想她!你出去后见不到她,留在侯府里也一样不配打她的主意!”
鹿鸣只觉满身的血都涌到了脑门上,他直挺挺跪在了杨英韶面前,道:“求世子成全。小的如今虽然什么也没有,可小的也并非没有本事。若您肯将苏姑娘赐予小的,小的必能养得起她。”
“让她吃糠咽菜不至饿死,是养得起。让她锦衣玉食富贵无极,也是养得起。你能给她怎么样一种养得起?”杨英韶摇头道,“我也不瞒你说,她从来都是我母亲带在身边的,虽说是婢女,所受教养,倒是比寻常人家千金小姐还好几分。这样的一个人物……”
眼见着鹿鸣的脸色越发灰暗,杨英韶喟叹道:“罢了,我也不为难你。这样吧,她若是愿意同你走,我可以去母亲身边为你们美言几句。然而我母亲放不放人,我却不敢一口说定。”
鹿鸣得了他这一句,已然是意外之喜,忙不迭谢过,离开书房后便去寻苏流光。
然而苏流光却只是摇头。
“苏姑娘,世子说过,若我离开侯府,会给我二十两黄金安家立业。这笔钱够我养活你了。我还可以为你脱籍,不做奴婢,难道不好吗?”
苏流光一笑,道:“鹿小哥呀,我不是下贱,非得做这奴婢不可。但夫人待我极好,世子爷也一向照拂,留在侯府之中,我还能做些我喜欢的事情。可若是跟了你出去,一个平民女子能做什么呢?”
鹿鸣追问:“然而平民总不至于如奴婢一般,命运全不由自己做主。”
舒兰与莞尔,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好看吗?”
鹿鸣一张面庞登时涨得通红,舌头仿佛要被牙齿绊住般,道:“自然……自然是好看的。”
“府上人人都说我好看,说我的相貌,在外头也没几个女孩儿可比。我这样的长相,出去便能给自己做主了吗?”
鹿鸣却是无法回答这问题。美貌自然是好的,然而他们这样的平民百姓,长一张姣好容颜,却未见得能带来好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