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梨山公主叶灵姿本来也该和她们一样,在峄城公主府中做一个放不开手脚的普通宗室——她爹虽然是亲王,可她娘是王府里一个侍妾,连侧妃都算不上,她在成为公主之前,连郡主都不是呢。
可人的命运如何,到底是自家的胆识说了算!
前些日子,皇帝要选个宗室女,册封成公主,嫁给那个鞑子少酋明噶图的时候,她们人人自危,直恨不得一把黄粉遮掉引以为傲的美丽姿容,勾背跛脚毁掉宗室娇女的高贵仪态才好。
只有叶灵姿一个人,当着父亲和宗正的面,打扮停当,不卑不亢道:“若陛下要册宗室女嫁与番人酋领,安抚北地人心,保全北境黎民,小女愿一尽绵薄,万死无憾!”
皇帝盛赞这位侄女儿的高义,于是叶灵姿就成了公主,成了记在正宫皇后名下的养女,而“养父母”手一抬,就送了一座湛湛新的公主府给她!
宗室女们不是不嫉妒,可仍能用“有什么了不起,便是再富贵,也要嫁给鞑子,听说鞑子个个粗黑凶陋,与恶鬼无异”的理由酸叶灵姿。
不想贵族青年男女们夏日游宴时,那明噶图也出席了,她们好奇,纷纷去看这“鞑子少酋”长什么样儿,却见他肤色白皙,相貌柔美,分明是轮廓分明的异族人长相,可总是带着点儿腼腆的笑意,一双深湛湛的眸子里仿佛能将最炽烈的日光也揉化了似的……
或许是因为他按夏人的装束打扮了,她们竟然觉得,他在燕国少年郎们中间也很是出挑!
除却还不大会说燕人的语言,身份背景又有些尴尬,他可以算是个叫人见之心喜的好郎君了。
贵女堆里的叶灵姿自然也瞧见了“姐姐”的“准驸马”杨英韶,也瞧见了与他并辔前行的、那个先前没见过的美少年。
宫里配给她的嬷嬷小声提醒:“殿下,那就是明噶图世子!”
她惊问:“我的……”
嬷嬷含笑点头,叶灵姿用手捂住了嘴,免得惊讶的神情被那些酸唧唧的姊妹们看到。
她这下是真成了个值得妒忌的人了!她们还不定会怎么编排她呢!
可是,世上酸人的人,总是要挑一挑被酸的对象的。叶灵姿若是嫁得不好,她们敢哼出一声来,道“我们才不稀罕她那个公主身份”,可叶灵姿眼见要嫁给个漂亮少年了,人生中再也没有什么比她们低、能让她们踩一脚的特征,她们也就只好闭嘴了。
倒是显得比先前还客气。
到了如今,梨山公主在峄城公主府上扮主人,宗室女们再也没有一个能“有意见”的,一切全听公主殿下的安排!
峄城公主原先不大放心这个堂妹,可宫里的嬷嬷去教了她两个月,说这位新殿下是个可造之材,她又私下观察了一阵子,终于决定要指点这位新妹妹怎么当个公主了。
给宗室女们当小头目,就是个不错的小挑战。
她将叽叽喳喳的姑娘们丢给“新妹妹”,自己安心去找舒兰与谈话了。
“海棠荫”是公主府里的一间小厅,外头种着密密的花树,房内四季暗香浮动,既适合找心爱的郎君约会说私房话,也适合跟心腹干将聊聊害人的新计划。
她接了舒兰与递来的那几张纸,看着看着,脸上仍是八风不动,手却微微有点儿哆嗦。
“阿婉,这些数儿……都准吗?”她问,“你拿算盘打过几遍?”
“殿下,反复打过三遍的,都是户部收存的各地支行报送的年度报告上写的,我才拿来算了一算……”
“……我本来以为,只要派靠得住的人去查查各地银库里的银子,若是和账上对不起,便是他们的错处了。可他们竟然做这种事情,更隐秘了些啊,”峄城公主沉眉道,“这牵涉定然不小,端得要看从谁家查起……”
“殿下的意思是……”
峄城公主指着一列字,道:“你也说了,账期短、利率低的丙字贷账,从前年起就该陆续到期,可丙字账回款不多,放款却是增加得飞快,这是在京城支行中独有的情况。而甲字贷账期限长,额度高,它利率虽高,可短银子的商号,只能借一笔钱的话,还是借甲字贷账的好吧?为什么京城有那么多商号,却没有那么多人贷甲字贷账呢?你说你怀疑是有人组织平民大批借出丙字账,将这些银子以稍高的利率放给商号,可我看,情况或许不止如此呢。”
“……殿下怎么看?”
“若这是可行的法子,为什么别的州郡的商人不来这一套?京城的商人,和外地的商人有什么分别呢?”
“……京城……官员的产业多?”
峄城公主点了点头:“不错,京城里,官员的产业多。所以,或许他们根本不需要寻来这么多百姓,一笔一笔将甲字贷账骗出去,再拿给商人们用……只需要把官员产业贷出的银子,借用一些百姓的姓名,登记成低利的甲字贷账便是了。”
舒兰与的心猛的一跳:“明日,臣妾就去查这些年京城几家支行甲字贷账的贷款人名姓……”
“我派人跟你一起查。”峄城公主道,“五日内,我要一个结果!我要知道这些甲字贷账都贷给了谁,这些人的身份是不是真实,他们何时还款,是否续借,你们若是发现了蹊跷,还要连这些有问题的人物的里坊户籍全部查出来!”
舒兰与惊道:“五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