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户部事务她心中皆明了,算了算这些年阵亡之人的数目,便苦下了一张脸。
“陛下想要抚恤阵亡将士的家属,那自然是很好的德政,只是臣以为呢,自大燕立国而来,阵亡将士不计其数,家族也多半破灭,便是有那个银子,又上哪里寻访他们人呢?不如对前两年阵亡之人抚恤一二,如此也叫天下百姓知道陛下是仁爱之圣君,也便是了。”
“可是祖母说,有些将门也是死绝了男子的,他们没机会参加前两年的战事,难道便……不管他们了吗?”
峄城长公主问明了究竟是谁家,想了想道:“就我所知,丁家几十年前便是真的绝后了,正宗旁支皆没有一个男子活下来,时日又久了,没法子寻访他们的后人。卢家尚有出嫁女,陛下封个子爵男爵给卢家,准出嫁女选个儿子继承娘家爵位,不也使得?至于胡家么,就臣所知,胡家还有些远房的支系在,过继一个继承香火也便罢了。”
小皇帝却想得更深远些:“原来是这样,确是家家的情形都有所不同,姑姑,若是如此,朝廷给所有人一样的抚恤,恐怕也不大妥当。不若命兵部成立个衙门,专管这些阵亡战伤军人家人生计抚恤……姑姑看如何?”
如何?小侄子刚能有些圣意独断,峄城公主哪里敢说不好,更何况这主意确实也不错——皇帝设这个衙门,是为将士们打消身后之忧的,很有利于燕军建设。
“臣以为甚好,但那究竟是兵部下设的衙门,陛下还是请兵部尚书来商量一二。”她说。
小皇帝有些无奈:“姑姑,这天下到底是姓叶的,你也有份,可别什么事情都往外推呀。兵部能做这事儿,可做事的钱……”
……长公主无奈:“我出,我户部出,唉,如今只盼着南边好收成,能多出些赋税……现下就凭咱们的国库,支养天下官吏,实在是有些头大。”
南边的收成的确还不错,但他们所不知道的是——这税赋,怕是不如人所愿了。
南梁皇室提前征收了三十年的税赋,并且把金银细软全都花掉了。
花到哪里去了呢?买燕国来的酒,燕国来的绸,燕国来的各种精细小玩意儿……
至于皇家的粮食,也早在燕军围城之时便被消耗完了。
现下若要再逼百姓交税,那真是从人骨头里榨油了!
叶清瞻干不出这事儿,他很有些后悔先前对梁国的剪刀剪得太狠,如今只好可怜巴巴的上书新帝——百姓困窘,请免一年赋税,顺便请派些能够治民富民的官儿来,他这儿人实在不够用!
朝廷吏部再不派人来,难道他能用亲王府的属官去管人吗?那不是跳得太高了欠拍?
小皇帝难过——他祖父太爱玩心眼了,搞得现在大臣们一个二个都怕他猜忌,不敢干活!
做皇帝,怎么会这么不快乐呢?
第178章
小皇帝自幼见到的便都是工作狂,他一向以为,做天下之君,天然是要宵衣旰食,忙得脚不着地,方才能心安理得受天下人供养。
所以,等毅亲王的奏章到了京城,那里头写明的南梁一对神奇父子的作为,实在是叫他开了眼界。
原来做皇帝也可以什么都不管的?天下事扔给大臣们去操心,他只要花天酒地寻仙问道,便是什么都不做,也能在皇位上坐得稳当!
甚至还把皇位传给了一个只会糟践百姓的混蛋儿子!
不亡国才怪呢!
少年人第一次从同行身上学到了一个道理:不好好工作是会被砍头的。
所以在朝野众臣纷纷上书,怒怼叶清瞻直接杀了南梁末帝既易激起民变、更系目无君上时,小家伙扫了一眼坐在身边满脸写着不屑的父亲,又看了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点也没有开口意思的姑姑,啪的一声砸了桌子。
“众卿!朕命毅亲王杀他,有什么不对吗?”少年人一脸不耐烦,“此等祸国殃民之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再者,他脑袋落地到现在也记有一月有余,卿等可见江南有民变?”
“朕命亲王杀他”?那大臣们还敢说什么?说您脑袋不清楚想事儿不周全把人枉杀了?说您这么对待亡国之人没有圣人教诲的仁义宽和?
一时朝堂上鸦雀无声,太上皇轻咳一声开口道:“皇儿,朕也知晓你少年意气嫉恶如仇,只是此等大事,今后万勿轻举,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小皇帝肃然应“是”,倒是引得众臣腹诽——今后?你还想把谁家打灭了国,再来个“今后”呀。
太上皇帝这话,看着是责备儿子做事太过雷厉风行,没有思虑妥当,但可没有半个字说儿子做错了。他们两个都达成一致了,还有旁人说话的份吗。
知晓皇帝在这里护着叶清瞻,忠臣们不好再以叶清瞻擅做主张为由,只能建议陛下早早选拔官吏送到南边去,总叫叶清瞻一个人打理南梁故地,实在不是个事儿。
这一桩,皇帝父子却是深以为然了——于是朝堂上纷纷议起开恩科举士之事,待定了七八分,峄城长公主忽然开言:“先帝在时曾立女学,也曾说过要开女子科举,准许一些才学高华的女人出门为官的。臣以为,现下便是个好时机,请陛下恩准各地加开一场女子试……”
加开女试这事儿,若是老皇帝还在,他一人拍板便能定的下来。可如今换了君王,便有些人不甘心将男人的朝堂让给司晨的牝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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