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的眼神木讷,人显得呆呆的,高烧不退的脸颊透着艳红,嘴唇干涸,微微张开的一条缝隙能看到洁白的牙齿。眼睛大大的,比平日凹陷了一点,显得轮廓愈发清瘦立体,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如此模样,竟然比他见过的女子还要楚楚动人几分。
赵毅下意识地安抚道:“不会。”
苏陌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会。你迟早会削平所有藩王,我不过多苟活几年而已。”
苏陌的眼神是空洞的,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她早就已经接受会成为权力斗争牺牲品这一事实。
然而这话,却是事实——是赵毅不会在外人面前说破的事实。任何皇权都经不起藩王践踏,他绝对不允许在自己统治的大正有藩王死灰复燃的机会,那么最好的便是,削藩!
而所谓的质子之制看似是他给藩王的一条退路,事实上,他比藩王更需要这样一个喘息的机会。这个大正王朝,并非只有藩王会威胁到他的皇权。
“皇上,不要砍我的头。身首异处灵魂是无法超生的。请给我留个全尸。”
赵毅的嘴唇微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好半晌他才哼出一个字,“好。”
苏陌像是终于安心了,直挺挺地倒在榻上,合上了眼。
赵毅在榻前僵硬了很久,最后只是拉起薄毯覆盖在苏陌身上。
第十八章
苏陌这场病,发得突然,去得却慢。她就像路边的一朵小野花,不管风吹雨打,拼命活着。
赵毅整顿了一下东山吏治,留下心腹便班师回朝了。大军开拔时,赵毅看了一眼爬马车的苏陌。苏誉伸出手,让苏陌踩在他手心,一个抬手,将人掼上车。苏陌笑着跟她这位弟弟道谢,苏誉却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上了前面的马车。
那日的话,赵毅回想过很多次,彼时的苏陌神智并不清醒,要么她是烧糊涂了,要么是梦游,之后他偷偷观察过好几次,苏陌的行为举止跟往常一样,那晚的事情,倒好像是他做的一个梦。
赵毅转回头,跨上战马,蒙致挥手,军队正式开拔。
如今七月天,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苏陌坐在摇晃的马车上,恹恹的,小脸儿白生生,看着就可怜兮兮的。
罗钊骑着高头大马就在她窗前晃悠,苏陌不服气了,“罗将军,你不是应该被关在囚车里吗?”为什么现在这阵势她反倒像囚犯。
罗钊棱角分明的脸转过来看了她一眼,一想到载在苏陌手里那两次这位虎威大将军就气不打一出来。即便他归顺赵毅,跟苏陌的旧账一时半会恐怕也结不了。
罗钊甚至懒得跟苏陌废话,便将马骑到前面去了。
苏誉端着药从前面的马车钻出来,苏陌一眼便从帘缝里看到了他。这几日头疼脑热,一直是这个弟弟在照顾她,她就怕一个不小心把身份给暴露了。果然还是晓月在身边比较妥当。
苏陌一边喝着苏誉端过来的药,掀起眼皮看了这个脸被炭火熏得通红的弟弟。熬药这事,颇费时辰,又不能让队伍停顿下来,苏誉只能自己窝在马车里面熬,俊脸上全是汗,衣衫也透着几分湿气。
苏陌喝完,“我身上已经大好了。不用再喝药。”随即眼珠子一转悠,“弟弟,什么时候能让为兄开开荤啊?”
张弛开的药戒荤腥,这行军途中不比在家,除了米粥就只有野菜。这样连续数日下来,苏陌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苏誉冷飕飕地瞥了她一眼,收起药碗递给她一盒蜜饯,“等你身子真好了,我教你骑马打猎。”
苏陌瞧瞧这要命的天气,“且容我再病几日。”
苏誉简直被她气笑了,掀了帘子又回了前面的马车。苏陌看着他不一会儿又钻出来,跨上了一匹马。
***
大军在东山境内绕了一圈,彰显了一下暴君赵毅的磅礴气度,便绕向西北方向进京。这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匪寇叛军,倒是遇到不少沿途百姓送茶送水。
赵毅收复东山,直接免了东山境内三年赋税,被盘剥得厉害的百姓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看见护*都一脸欢欣鼓舞,这可跟东山王在位时哀鸿遍野民不聊生的情形截然相反,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顺应民心。
“看到如此情景,罗将军作何感想?”苏陌精神好了很多,干脆爬出马车,坐到外面吹风,顺道厚颜无耻地打趣一下罗钊。
也不知道赵毅是有心还是无意,竟然将罗钊这个大将军编排到他们的队伍里。
罗钊的眼神很深,却忍不住看向欢呼的百姓,难得的是,百姓送来的水,刘公公上前验毒时,竟被景帝阻止了。这事就算放在任何将领身上,也做不到这样坦然。
要知道,现在要景帝命的人可不少。先不说藩王,还有一向中立派的世家门阀,以及觊觎他皇位的皇室宗亲。
“罗某见识短浅。”
咦,这态度……苏陌暗暗吃了一惊,随即逗弄心思又起。
“罗将军,你已经投降了吗?”
罗钊嘴角一抽,刚试图缓和一点的态度立马收得平静无波。
“唉,早知如此,当初何苦受那等罪?劫持质子,也有失你大将军的风范,尤其是还因此受伤,差点殒命。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多担心你就这样没了,要拉我陪葬……”
“啪!”马鞭一响,罗钊的马箭一般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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