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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宅子的天井里,李嘉正端着碗,一边闲闲翻着书一边喝药。一口药才入口,鼻头一痒蓦地打了个喷嚏,汤药呛在了喉咙里,喷了不少在衣袖上。
    坐在矮凳上的十二娘慌忙放下针线,拿起块软怕替她清理污渍。
    有谁在说她坏话么?李嘉揉着鼻尖困惑地想,按住十二娘的手摇摇头:“沐浴。”
    在太学里,沐浴对李嘉而言,算是最不方便的日常之一。国子监里有一处暖池,修建此地的将作大匠合理利用,将它改造成了一处可供沐浴泡澡的汤泉。这种温泉对李嘉的腿脚很有益处,她眼馋了很久,愣是没胆过去和一帮混小子泡在一个池子里。好不容易回了来,十二娘贴心地给她备下了充足的热水。虽比不上温泉,但泡一泡总归能活一活血,暖一暖膝。
    十二娘服侍着李嘉退去衣裳、入了水,看着李嘉闭目舒缓下来的面容,放轻脚步退出了房间。虽然李嘉从来不提自己在国子监里的生活,但她以女子之身孤身进学,双腿又是不便,想来辛苦非常。这孩子是十二娘一手带大的,倒比她的生母还要心疼上许多。
    拭拭湿润的眼角,十二娘在围裙上擦擦手去料理晚饭,饭才蒸上锅,大门处忽然撞上一声异响。她警觉地摸起墙上短刀,夜色偏晚,而金陵这阵子颇不太平。城中从北上流入了一群贼盗,这群贼盗不仅偷窃家中财物,被发现时更嚣张地出手伤人,西市这边已有好几家遭了秧。贼盗还是其次,就怕有人盯上了李嘉,毕竟谁也不敢不保证她的身份绝对安全,而她那一脉的几个兄长又个个不是吃素的。
    “咚”,这一声更为响亮激烈,十二娘手提短刀,步伐无声贴近墙下。手搭在门上,倏然拉开,一个身影猝不及防倒入门内。十二娘一眼望见那人手里长剑,来不及多想,短刀竖起,直扎下去。
    寒光如电,叮的一声脆响,铁鞘半退,凌厉剑气荡开。萧和权挑飞短刀,剑尖翻搅直刺向袭击他的人,在看见对方是个手无寸铁的妇人,一惊之下,脚尖地,向后疾退数步,稳住身形,冷嗤道:“你我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你为何痛下杀手?”
    十二娘被指派来照顾李嘉,身上亦有几分功夫,与萧和权过了两招就清楚过来对方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再看萧和权朗眉星目,一身暗红箭衣飒然英挺,不似悍匪,警惕之色稍稍放松。
    “你们在做什么?”李嘉坐在廊下,长发黑如鸦羽,湿漉漉地披在素白中衣之上,散着袅袅热气。廊上悬着的灯笼没有点亮,她的身形模糊得如片剪影,几近化入夜色之中。
    萧和权嘴角抿得死紧,牙缝里蹦出一个一个字:“快把你的死蛇弄走。”小白紧紧缠着他的胳膊,大眼睛无辜地一闪一闪,不要叫人家死蛇啦!
    “它不叫死蛇……”李嘉很慢很慢地纠正萧和权的话:“它,叫小白。”说完闷不吭声了,大有“你不改口,我管你死活”的架势。
    “……”萧和权气得火冒三丈,拳头捏的咯吱响,小白蛇恰时向上又蹭了一蹭,他的脸色由白转红,耻辱地认栽道:“小白……”
    十二娘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十分诧异,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李嘉对个陌生人说出这么长的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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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打斗声,李嘉亦是以为有歹人侵入宅子,匆匆套上身中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折腾出了池子。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未免拖累十二娘,没料到那人的声音似极了萧和权,出来一看果然是他。
    阴魂不散的混蛋,李嘉摸着湿了大半的中衣,头痛地暗骂了句。
    待十二娘帮着李嘉换下湿衣,萧和权勉强算得上规矩地盘腿在窄小的中堂里。家徒四壁,用来形容这间屋子再合适不过了,灰白的墙壁被常年漏下的雨水浸泡得发黄,一条裂痕从上及下斜过整堵墙面,整间中堂最值钱的家具约莫便是他面前这张花梨木的长案几,怎一个凄凉了得。
    萧和权啧啧有声地环顾四周情景,收回视线时不期然地瞟见了门口的李嘉,唇角轻勾,似嘲似讽:“来了?”
    李嘉岂听不出他声音里的嘲弄,大致也明白他为何如此,却没觉有何不妥之处,冷冷淡淡地应道:“嗯。”
    “陇西李氏?姑臧大房”萧和权玩味地看着李嘉,开门见山道:“小骗子?”
    骗子?李嘉不以为然地动了动眉尖,扶着轮椅一点点滑到地板上,在厚草垫坐好:“不是。”
    “……”她的意思是她不是陇西李氏还是她不是骗子?萧和权揣摩着她的脸色,坦然无惧,窥探不出一丝愧色,登时气得牙痒:“你脸皮够厚啊!”
    “嗯!”李嘉应得干脆,脸皮不厚以后怎么对付这么不要脸的你啊。
    “……”萧和权发现和李嘉这种人交流实在太伤神了,油盐不进,刀枪不入,说什么都是同一样的表情,那就是面无表情。和她较真,简直是自讨苦吃。
    萧和权的到来在李嘉的计划之外,她抚着盘在怀里的小白,看了眼窗外天色,直接赶人:“该走了。”
    萧小少琢磨着以往与李嘉相处时的经验,摸出些与她打交道的门路,脸上笑意渐渐浓了起来,干脆道:“我不走!”赶我走是吧,你今儿不和我老实交代我就不走了。
    李嘉太阳穴猛地跳了下,指尖戳戳小白,去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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