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医馆的时候,却见前方人头攒动,争执声和哭闹声不绝于耳。
周娴掀开帘子,想要看个究竟。
只见一个大夫打扮的中年男子,指着一位妇人怒骂:“你这老虔婆,居然敢做拐卖人口之事,当真是不怕遭天谴?”
那妇人呜咽着摇头,说的话也含糊不清:“不是、不是,我没有……”
因着赭狄的关系,东阳人对这等拐卖掳掠的事深恶痛绝,一时间竟想将这妇女捉起来痛打一顿。
周延安眉头紧蹙,将人群疏散开来,当街盘问起了那二人。
“大人明鉴,今日一早这妇女抱来一面部发红起疹、呼吸急促的女童说救救她女儿,小人诊断一番后发现乃是过敏所致。”
“小人细细问询此人孩童今日所食何物,她说用了鸡子,当下小人便觉有所不对。”
“鸡子并非稀有之物,寻常孩童若是鸡子过敏,大都在小时候就有所察觉。小人管其打扮并非吃不起鸡子的人家,遂留了个心眼问询孩童的年岁和出身时辰,谁料这妇人支支吾吾竟一个也答不上来。”
说罢,他似是怒火中烧,指着那夫人质问:“你这般一问三不知,还敢说那女童不是你拐带的?”
周延安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妇人,打算听听她的说辞。
“这是、这是我在路上捡到的……”那妇人跌坐在地,脸上老泪纵横,“我本是住在城外,夫君和女儿俱是被天杀的赭狄人掳走,我跟着村民们逃到了城里。”
“这路上碰见了个父母被赭狄人杀害的女娃,我想着我没了女儿,她没了父母,不如就捡回家当自己的女儿。”
“我是、我是真的不知道她吃不得鸡子,这还是我瞧她身子弱,特意找人换来给她补补身子的。”
那妇人一面恸哭,一面懊恼地捶着胸,让周遭本是对她破口大骂的百姓们瞬间调转了矛头,开始斥责赭狄人的卑鄙。
遣散了围观的人群,周娴的马车也得以顺畅地行驶。
放下窗帘,周娴却因为方才的闹剧陷入了沉思。
这世上,每天有无数的百姓在为了生计奔波。他们或许遭受过天灾,或许在饱受战火,有人失去亲人,有人家园被毁。
而她,除去太后外整个大盛最尊贵的女子,在为了后宫的那些女人拈酸吃醋,在为了傅叡炀黯然神伤。
这位置,她又如何坐得。
第73章
扶着宫娥的手下马车的时候,大都城里的第一片落叶刚好落在周娴的肩上。
伸手接过那抹淡黄色,周娴愣住了神,恍惚间觉得这段时日竟像是一场梦,而自己甚至都不知道到底从哪开始入的梦。
是跟着傅叡炀踏上远游路的时候?还是他登上皇位受万人朝拜的那一刻?亦或者是当日落水后到现在自己还在昏迷?
桑竹看她望着宫墙外出神,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蓄满了眼眶。
“娘娘,娘娘您终于回来了。”桑竹拉着她的衣袖,像个迷了路的孩童。
思绪被她的哭腔拉了回来,周娴伸出双臂将其一把抱住:“别哭了桑竹,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怎的消瘦了这许多?”
无视一旁两位嬷嬷的眼神,周娴并不觉得这样的动作算逾矩。
对她而言,桑竹不是伺候她的下人,而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
因着皇后离宫的消息不可大肆炫耀,送周娴回宫的队列自然也不能大摇大摆地从正宫门进去。
从侧门回端华宫的路上,周娴瞧见了未央宫的下人们行色匆匆的路过。
“这些宫人怎的这般匆忙,可是有何大事?”
桑竹咬了咬唇,低声道:“许是淑妃娘娘又拿下人做筏子了吧。听闻圣上近几日政务繁忙,倒是许久未曾留宿未央宫了。”
淑妃?
想来自己不在宫中的这段时日,宫里的风倒是照常吹着。
没有在别人家门口说是非的习惯,周娴倒是并未未曾看一眼未央宫,只带着一行人离去了。
傅叡炀是在午膳的时候来到端华宫的。
许是怕周娴心生不快,桑竹倒是早早地就同她解释过傅叡炀近来同大人们时常议事到正午时分,这才耽搁了时间来端华宫。
可周娴倒是一副不辨喜怒的模样,像是无所谓一般。
“臣妾恭迎圣上,”见着傅叡炀的身影,周娴率先行了礼,“圣上万福金安。”
那迫不及待的脚步在见到这按部就班的请安礼后顿了顿,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傅叡炀挥了挥手屏退了端华宫里的下人们。
直到这殿里只剩下他和周娴二人的时候,他急忙拉着周娴的手将她拽到怀里。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抚着她的头,动作轻得就像是在触摸什么稀世珍宝。
“阿娴,真的是你吗阿娴?我终于,又见到你了,阿娴。”
“你有没有哪受伤?那赭狄人有没有虐待你?这一路上可有受苦?”
“没有你的皇宫,就像是一座牢笼,我在这里喘不过气,也看不见光。”
觉察到颈间有濡湿的凉意,周娴伸出手,在他后背轻拍着安抚:“臣妾回来了。圣上莫要这般,若是让人瞧见了不好。”
她语句里的疏离,让傅叡炀觉得好似有人盛了一钵凉水尽数浇在他头上。
明明只是初秋,却隐隐有些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