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桥一滞,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多耳夫和两位老人之间根本就语言不通。
她一直绷紧着的心,瞬间就松了下来。
“好。你问吧。”
他本以为终于有机会可以发问多耳夫肯定会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炮轰。
可没想到真正站在两个老人家面前多耳夫却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对安桥说:“我不是记者,我只是个导演,纪录片的导演是一个聆听者,只有去听才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安桥没有想到会从他的嘴里听到这么一个答案,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可不像是那个不择手段的多耳夫会说出的话。
许是安桥脸上的表情太过于明显,多尔夫笑了一下问道:“怎么不觉得我是会说出这些话的人?”
安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小姑娘你觉得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吗?我只是个导演,我不会做杀人放火之事,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我唯一的武器就是我的脑子,但它的存在仅仅只是为了让我拍摄出最好的作品,让世界上所有人都能看到真相的作品。”
多耳夫其实是有些郁闷,他承认自己的作品有一些展现出了人性之恶和一些不太美好的东西。但也并没有到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对他防范到这种地步的程度吧。
“您的确不是十恶不赦的人,但您总是剑走偏锋,做一些极端的事情来达到您想要的目的,这不也正是你被观众诟病的原因吗?”
“极端?不,你错了。我找的从不是大悲大喜,大善大恶,我找的仅仅只是一个真相,一个能还原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的真相,这才是我拍纪录片的真谛和价值。你看我只是拍摄事实,而你们把这两位老人的事情拍摄成纪录片为的是什么,为的是揭露事实,你们想还原那段历史的真相,既然如此,你还怕什么呢?”
安桥被说得无言以。
她想说多耳夫拍摄偷渡者纪录片的极端拍摄和狠心作为,可突然又意识到,这个时候的多耳夫根本还没有拍摄那部纪录片,那是在多年之后才完成的作品。
安桥看向了眼前这个还算年轻的男人。
他跟自己记忆中的多耳夫的确有些不一样。
他的眉眼之间少了一些烦躁,眉头也不像以前那样紧紧的皱了。
他还会开一些小玩笑,仿佛身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摧毁他坚强的心房。
这样的多耳夫跟多年以后他遇到那个多尔夫确实不一样。
安桥不知怎么的,心中一动,原本还坚定不移地拒绝,开始有些动摇。
她迟疑了一下说道:“如果您坚持要拍摄这部纪录片,我也并没有拒绝的权利,但涉及到爷爷奶奶的部分,请您允许我来做拍摄中的翻译。”
多尔夫答应了。
安桥迟疑着跟爷爷奶奶说完了多耳夫的需求。
两位老人十分激动。
为一战华工证名,还原历史的真相,一直是她们毕生以来的愿望。
而如今,一位著名导演愿意帮他们完成这个心愿,让全世界都看到一战时期中国人的付出,他们自然是既感激又兴奋的。
小老头乐呵的在地上直蹦的哒,他年纪大了,其实是蹦不起来的,但此时此刻他实在是太快乐了。
他让老太太进屋去做饭,非要留多耳夫在家里吃饭,还偷偷跑去卧室里把安桥他们之前给他拿的吃的,他不舍得吃藏起来的东西都往多尔夫面前堆。
老太太去做饭了,小老头就坐在床边上握着多耳夫的手,给他讲那些年的故事。
多耳夫听不懂目光,只能时不时的暼向安桥,等着安桥的翻译。
小老头却是很专注的,直直的看着多耳夫的眼睛,目光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什么东西。
他讲当年有个比他大不了几岁,才刚刚在老家,说了媳妇儿就跑来这边做劳工的小伙子,结果来的第1天就不幸被天上战斗机轰下来的雷给炸死了。
他还说了一个大爷的故事,大爷年纪都有些岁数了,家里的孩子也结了婚,本来是不该来的,但家里孩子多啊,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为了一家人的生计,他还是跑来了。
一次战后清理,大爷失踪了,谁都不知道人跑哪去了,找也找不着,估计是死了。大爷失踪后没多久,他同乡的人就带来了家里给他的信,说是他儿媳妇生了,给他生了个大胖孙子。
……
老人的声音呜呜哑哑,安桥的声音清脆舒缓,她们一搭一合带着某种震荡人心的酸涩感。
屋里很安静,除了呼吸声和细小的抽泣声,就是这一老一少的说话声。
安桥是个媒体工作者,还是个有过很多年经验的资深媒体工作者。所以她懂得怎么去表述才能引起观众的共情,才能将观众带入这段被历史尘封已久的故事当中。
通过她的转述,老头子那颠倒不轻的语言变得更加的有感染力。
多耳夫听着安桥口中的内容,在看着老爷子脸上的神情,身上的动作,竟也感到了一丝丝的心酸。
他本是个很难被共情的人,既然都在安桥的缓缓叙说和老头子的真情实感中感动的想落泪那就更不要提其他的观众。
钟梓辛和虎金源已经在房间的角落里哭得泣不成声。
多尔夫十分的兴奋,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组合团队开始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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