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亦是因他这一声转过身来,霍时药已经绕过书案,走到圆桌旁坐下,情绪起伏,“我知道两年前渠门为何会频频对朝中之人出手了。”
他将手里皱巴巴的纸摊开,“你们可曾听过一个传闻,谢宪将军葬身九环山,可他唯一的孩子谢繁踪,却下落不明。”
他指着墨迹尚新的宣纸,又道:“我派小寒出去打探消息,这是他传来的信,谢家遗孤未死的消息,就是从两年前开始传扬的。”
立夏听他这么说,愣了一会儿,忽然如醍醐灌顶。
谢家的事,霍时药断断续续没少调查,若是当年之案当真有隐情,那些同谢宪有过关系的人,听到谢繁踪未死的消息,定然会有所动作,区别在于,有的是要救人,有的则是要杀人。
霍时药支着头蹙着眉,觉得似乎捕捉到一张密网的其中一根线,但仅凭这样,他仍然无法窥探到中心。
这所有的一切,好似一下子都追溯到了怀平二十一年,他一直觉得,有什么人躲在暗处,所图甚大,现在看来,这个图谋,或许早在很久之前,已经开始了。
立夏见他又陷入的沉思,也不敢出声打扰他,正要起身到书案旁替他收拾那些乱掉的东西,眼前倏然闪过一道黑影。
他怔了一下,再去看时,那立在房中隐没得宛如影子的青年,已经打开门,飞身出去了,背影少见的惶急。
立夏甚至都没来得及叫住他,与同样被惊蛰突如其来动作弄懵的霍时药面面相觑。
而忽然离开酒楼的惊蛰,却是一路轻功疾驰,越过重重屋脊,奔到皇家别院之中。
他跳下墙头,一刻不停地往顾璟浔的房间走,却在进屋之前,迎面撞上了向如醒。
向如醒见到他,双眼一亮,立刻小跑过去,“荆哥哥,你上哪去了,殿下找了你好久,想你想得饭都吃不下了。”
惊蛰胸腔起伏,双手攥成拳,不住地发颤,眼底那化不开的冷寂,这一刻碎裂溅落,氤氲一片潮湿。
他闭了一下眼,脚步缓慢许多,朝那一扇门走去,却被向如醒给拦住了。
“你是不是来找殿下啊?她和陆哥哥去玄悲寺了,下午才会回来。”
惊蛰僵了一下,不知怎地,心里萦起一些不好的预感,他几乎不曾犹豫,直接翻出别院,往玄悲寺的方向追去。
一路轻功纵越,耳边风声呼啸,吹得他的头脑忽冷忽热。
想见她的念头,压抑了这么多天,如草木疯涨,几乎穿透了他全身,漫盖了他所有思绪,叫他一刻不敢停下来。
她还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惊蛰压下疯狂涌动的种种情绪,追随着马车留下的种种痕迹,来到一片山林中。
远远传来一片骚乱之声,惊蛰想也不想地飞身过去。
那松林中已经乱作一团,地上倒着不少尸体,马儿嘶鸣不歇,拉着车驾朝前方横冲直撞,远远地快要跑得没影。
“殿下和陆公子还在车上!”
人群有侍女惊叫一声,惊蛰心跳骤停,身似离弦之箭,倏然闪过,疾风带的枝叶大动,簌簌下落。
他追着那狂奔的马,速度前所未有的快,碎石飞沙滚落一片,马车冲向山崖,却在前蹄凌空的一瞬,坠在半空中。
惊蛰离那山崖仅一步之遥,双手死死扳着车辕。
骏马下坠,车身跟着往崖边陷落,强大的力道迫使他脚步向前滑了半步。
左臂伤口崩裂,经脉如被撕扯,血很快染透了衣袖。
惊蛰双目赤红,额角青筋突起,冷汗如雨滴落,脸上血色尽退。
“蛰哥哥!”
身后一道惊恐的呼唤,惊蛰骤然松了力道,马车哐当撞在山壁上,坠入崖底。
山风猎猎,嗡鸣绕于他的耳畔,他再也听不到旁的声音,只看见那一身红裙的姑娘,朝他奔来。
惊蛰在这一瞬间,失去所有思考的能力,身体本能朝她靠近,单手将她搂到了怀中。
第65章 倾吐
惊蛰的左臂已经举不起来了,全身颤栗不止,眼眸如碎落曜石,漪涣漾开潭面,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涟纹。
真真切切把人抱到怀中,他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嵌入身体,丝毫不敢松手。
顾璟浔被他勒疼了,呲着牙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来,“蛰哥哥,我……我喘不过气了……”
惊蛰剧烈了打了一个颤,似终于从那后怕不已的情绪中脱离出来,缓缓松开了力道。
搂着她的手上移扶住她的后颈,惊蛰低头,直接吻上了她的唇。
顾璟浔在他闭眼的一瞬间,好似看到他眼眶中快要蓄不住的水光。
惊蛰并没有像过去一样,同她唇齿痴缠,只是贴着她的唇,一点点地汲取着温度,终于叫那几乎要停止的心跳,重新回温。
他的双眼紧闭着,离了她的唇,又用自己的额头,贴上她的额头,良久不动。
顾璟浔亦是心跳震震,排山倒海的思念在这一个临近爆发,无数的话语和委屈想要与他倾吐。
但她强行压下了这些,捧起他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飞快道:“先跟我离开这里再说。”
她说着拉起惊蛰的手,往深林中走去。
左臂一阵剧痛,青年脸色煞白,却一点声音都未曾发出。
鲜血从袖中蜿蜒而出,流淌在疤痕满布的手背之上,逐渐朝那纤白的手掌逼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