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累,她看到现代都市,亲切得?不得?了?,尤其是自来水和电,不愧是人类智慧的集大成者。
丛蕾快马加鞭地赶回片场,体力值濒临极限,幸好?夏烟前期的戏份已?经拍完,主要补后面做情妇的戏,她的疲累歪打正着,倒很符合夏烟抽鸦片的状态。
时?代动荡,烽火连天,韦毅和倪翊都经过?了?革命的洗礼,目前在为重庆方面工作,韦毅几经托人,辗转求到她面前,让她帮忙从狱中捞一个他的同志,夏烟眼角的皱纹在烟雾中滋长:“我当年不想嫁给老刘,苦苦哀求你时?,你在哪里?”
她上一场戏还是泼辣的少女,如今却成了?个暮气沉沉的美妇人,时?光好?似真过?了?几十年,秦秋荣愣住,没接上台词。
赵导道:“秋荣,忘词了??”
秦秋荣回过?神,对丛蕾笑?道:“宝贝儿,你演技进步了?。”他戏谑地说,“你演中年人比演青春美少女更让我惊喜。”
丛蕾接本子时?就是看中了?后半段的戏,下了?大量的功夫揣摩夏烟的心理,她说道:“你别叫我宝贝儿,免得?再给我叫出岔子。”
“怕你男朋友误会?”
“你管我,”妆发老师给丛蕾补粉,“谁误会都不好?。”
“唉,女人,”秦秋荣道,“把我利用完,就翻脸不认人了?。”
丛蕾连拍了?四天的夜戏,拍得?面黄体虚,逮上一个休息日,早晨七点?就被电话吵醒,丛丰在那头支支吾吾:“丛蕾,你这周回家吗?”
丛蕾翻开手机的日历,迷糊地说:“你是不是钱不够用了??”
“不是,”丛丰急道,“就是好?久没见你,想你回来吃个饭。”
丛蕾算了?算,她每个月月初给丛丰寄一次钱,差不多有大半年没回过?云市,丛丰有次发微信问她要不要回去,她太忙没有回复,后来也就忘了?。早年丛丰当她是个赔钱货,而今他们反了?过?来,他对丛蕾依赖颇深,把下半辈子的生活都寄托在了?她身上。
丛蕾不温不火地尽着自己?的义务,没爸没妈的孩子,有个家人总比没有好?。
她定了?回云市的机票,他们电器厂的家属楼早已?拆迁,政府赔了?一个八十多平的安置房,丛丰说把新房子写成她的名字,但丛蕾让他留给自己?。丛蕾记得?旧房子被轰平的那天,她对着废墟大哭了?一场。这些?碎砖烂瓦里有冷奶奶,冷千山,向一萍,崭新的大厦拔地而起,她的爱恨都归于虚无,丛蕾知?道,她生命的某个部分永久地缺失了?。
丛丰寻遍正法偏方,折腾了?七八年,终于接受了?自己?是个残疾的事实,他无事傍身,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丛蕾原以为就他们两个人吃饭,厨房里却钻出来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女人。
蒋秀娟。
在丛蕾十五六岁时?,蒋秀娟和丛丰同过?居,丛丰坠楼后,她便带着儿子韩泰逃之夭夭。蒋秀娟曾经的风韵消失殆尽,只剩下一个“老”字,身形臃肿,白发灰杂,看着还不如丛丰讲究。
丛蕾是家里的顶梁柱,用不着再讨她的欢心,淡漠地叫道:“蒋姨。”
她能理解蒋秀娟的离开,她们非亲非故,蒋秀娟已?经做了?她该做的,然而她当初是丛蕾身边唯一能商量事情的大人,蒋秀娟的离去让她彻底沦为孤立无援,真正懂得?了?什?么?叫人情纸薄。
“哟,丛蕾比电视上还漂亮,”蒋秀娟殷勤地说,“我跟你爸说过?,你将来一定会有出息,可?不是,当上大演员了?!”
丛蕾道:“小演员。”
“这么?谦虚,阿姨觉得?你拿个影后不是问题。”蒋秀娟跟她套近乎,“我看那什?么?影后也没你长得?俊俏。”
饭桌上,蒋秀娟一会儿夸她气质不俗,一会儿又给她夹菜:“你不是最喜欢我做的回锅肉么?,多吃点?。”
丛蕾忘不了?,当时?蒋秀娟怕她吃多了?,韩泰放学吃不着,每回只给她舀一点?,大半碗都扣在灶台上。
丛蕾问:“韩泰人呢?”
“在外地读书?,”蒋秀娟道,“成绩不好?,只考了?个专科。”
丛蕾不搭话,蒋秀娟又说:“小泰经常念叨你这个姐姐,要知?道你还记得?他,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
蒋秀娟的客套话丛蕾一句都不信,一顿饭吃完,蒋秀娟洗好?碗筷,识相地先走一步。没了?她叽叽喳喳的声音,客厅里格外滞闷,丛蕾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丛丰道:“去年。”
“她怎么?会回来?”
“她后来嫁的老公对她不好?,”丛丰一五一十地说,“赌博,家暴。”
“她在我们最难的时?候跑了?,你是知?道的。”
“我现在这样,还计较什?么?。”丛丰搓了?搓膝盖,“你长年累月在外地,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就想跟人说说话,蒋秀娟肯做事,知?根知?底的,能搭个伴也好?。”他重复道,“我不图什?么?了?。”
丛蕾不置可?否,自打他出事,丛蕾就像换了?个性子,丛丰有时?甚至有点?怕她:“你要是不同意,我就跟她说不处了?。”他觑着她的脸色,“我晓得?你不喜欢她,我没想告诉你,但蒋秀娟说老拖着也不是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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