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皱紧眉头:“那然后呢?”
楚卿道:“然后,她当然是逃了,逃出家中,逃出沧州,逃到了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徐昭简直不敢相信:“可是,她才九岁啊!”
楚卿点头:“嗯,九岁。她女扮男装从沧州一路南下,辗转跟了数十个商队。只要被人发现她是女孩,就立刻会逃走,再寻找新的商队继续跟随。大抵这样漂泊了四年,她才终于找到地方安家。”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徐昭忍不住追问。
楚卿看向窗外,夜色深深,天上星光寥寥。
“她现在很好。”楚卿浅笑,“很自由,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正在努力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不知为何,徐昭的眼眶忽然有些湿润。
楚卿转过头,见她热泪盈眶,愣了一下:“你哭什么?”
徐昭揉了揉眼,摇头道:“没什么,有点羡慕她。”
也有点心疼。
楚卿笑道:“我同你说这些,不是要你羡慕她,更不是劝你成为她。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们虽没办法决定自己的出身,无法选择这一生的来处,但至少,我们还可以选择去往何方。”
徐昭呆呆怔住,沉默半晌,红着眼眶问:“我也可以吗?”
楚卿笑了笑:“当然。所以,你不急着去后堂见人。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真正为自己想一想。至于你爹是否会阻拦你,这点,你不必担心。你知道无赖最怕什么吗?”
楚卿扬眉一笑,
“比他还无赖的无赖。”
徐昭不由一瞬出神,觉得眼前人笑容有些晃眼。
楚卿起身道:“所以,如果你不介意,本无赖可要去后堂刁难人了。”
徐昭忍不住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半开玩笑道:“先生只管收拾,大不了,我这个做女儿的给他收尸。”
已经征得徐昭的同意,楚卿也不打算再同徐老汉客气。辞别徐昭后,楚卿独自去了后堂。
徐老汉被押着堂内,一直是林七在盯着他。他嘴里嘀嘀咕咕骂个不停,林七却充耳不闻,始终没理过他。他骂得没劲,便赖在地上不起来,也不再叫骂。他准备养养嗓子,等待会管事的来了再骂。
徐老汉已经打好算盘,虽然不知道把他抓起来的人是谁,但这些高门显贵的人最在意名声,若楚卿敢为难他,他就撒泼耍赖,往楚卿身上泼脏水。
眼下夜深人静,他喊一嗓子整条街都能听见,反正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楚卿敢动他,他就让全京城都听见这位大小姐是怎么为难他一个无权无势的老鳏夫的。
徐老汉侧躺在地上,眼睛滴溜溜地望着门口,等着自家闺女前来见他。
不多时,一道白色的裙摆映入眼帘,来人迈过门槛,不疾不徐地走进来,嗤笑道:“呦,躺得挺舒坦啊!要不您再躺会,我回去睡一觉,天亮了我们再聊?”
徐老汉盘腿坐起来,斜着眼睛看向楚卿:“怎么就你来了,徐昭那死丫头呢?”
楚卿微微皱眉,声音冷下几分:“本官来问你的话,还需要家属旁听?”
徐老汉翻了个白眼:“老子不跟你谈,你算哪颗葱?我要见我闺女。”
楚卿轻笑:“徐昭不想见你,你让她嫁的人,她也不会嫁。”
“她凭什么不嫁?”徐老汉打断楚卿的话,“她不嫁人,我儿子以后靠什么娶媳妇?老子靠谁吃饭?”
楚卿只觉得他的话好笑,问道:“你有胳膊有腿,不会自己去赚钱吗?”
徐老汉往地上一赖:“我一个老鳏夫,好容易把闺女拉扯大。如今一把年纪了,让她孝顺孝顺我怎么了?老子不跟你废话,徐昭呢,让她出来。我们家的事,你们这些外人少掺和。”
楚卿冷笑一声,走到堂上坐正:“你老了有没有人养,是饿死,还是冻死,本官还真没兴趣知道。但徐昭乃掌仪司部下女官,身担接见兰沧来使的重任。你当街绑人,意图谋害我朝要员,本官还审不得你了?”
楚卿声音骤冷,吓得徐老汉不自主打了个哆嗦。
兰沧使臣入京这事徐老汉有所耳闻,却不知徐昭也是其中一员。
他琢磨片刻,嗤了一声:“徐昭那死丫头几斤几两老子不知道,还接见使臣,她一个黄毛丫头要有那本事,老子跟你的姓!”
楚卿不由轻笑,看着样子徐老汉最近许是一直泡在赌馆里,根本不知道京中具体发生了什么。楚卿也懒得跟他多解释,直接吩咐人将掌仪司女官的名册拿给徐老汉看。
谕令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徐昭的名字,玉玺的朱红大印更骗不了人。
徐老汉慌了神,低头斜眼瞥向楚卿,语气软下几分:“我带我闺女回家,还犯法了不成。”
楚卿微一扬手,示意林七:“给他讲讲,他都犯了什么事。”
林七会意,沉声道:“禀大人,当街行凶伤人,此其罪一;
“恶意诋毁朝廷官员,此其罪二;
“蔑视大靖王法,拒不配合问审,此其罪三;
“若送往京师府衙,数罪并罚,当处六十大板。”
徐老汉的心咯噔一下,没等回过神,便又听楚卿道:“眼下三更半夜,不好劳烦魏府尹。若他肯认错,且赏二十大板,打完便放人吧!”
徐老汉顿时慌了,开始破罐子破摔使出最后的本事,大喊道:“杀人了!杀人了!朝廷命关要草菅人命咯!可怜我老鳏夫五十余年遵纪守法,到头来却要死在公家手里,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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