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朝外观望的苏兰桡收回视线,看向楚卿:“我听小七说你已经回鸿章书院复课了,见过周老了嘛吗?”
楚卿道:“还没,吕竑的事情闹得太大,圣上日日传周老入宫,别说是我,连闫老也好些日子没见到周老了。”
苏兰桡道:“我听彩月说,周老前些日子摔了一跤,郎中说是无大碍,但周老这半年的身子骨是眼见着不如从前了。”
“摔了一跤?”楚卿心下一惊,苏兰桡这才知道她不知情,遂宽慰道:“郎中说了,问题不大,将养将养便好了。彩月没告诉你,许是看你最近忧心着海州的战事,不想再给你心里添堵。你也别太担心了。”
楚卿点了点头,心里仍是放心不下。
老人家的身子骨总是说差就差,叫人来不及防备。周老年逾古稀,早该卸任颐养天年。若非去年中秋突发大火,周老为了楚钦的死重返京城,也不至于这半年来日日操劳,将本还硬朗的身子骨拖得一天不如一天。
行刑的场面不好看,楚卿吩咐车夫赶马,在李魏和吕竑被斩前先一步回了海云端,又托鸿章书院的男学生前往周老府中代为探望,顺便送了两坛松醪酒和一本前两年意外得来的棋谱给周老。
次日午间,女子学部放课。楚卿和林七正准备去对街铺子用午饭,前脚刚迈出鸿章书院的大门,后脚便有周老身边的小书童来传话,说周老邀楚卿去府中见面。
楚卿闻言颇为意外,还跟小书童确认:“邀我去府里?还有其他人吗?”
小书童恭恭敬敬答话:“禀先生,掌院只请了你一人。”
这倒是奇怪了。
周老贵为两朝元老,身份地位不言而喻。为了避嫌,周老鲜少邀请他人前往府中。饶是从前楚钦见周老,也都是在鸿章书院约见。
眼下吕竑刚倒台,朝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首辅的位置。周老是最有可能接任首辅之位的人,保不准多少人正暗中盯着机会想拉周老下台。
楚卿之所以没亲自去探望周老,正是碍于祁王妃的身份,不希望被有心之人瞧见多生事端。周老一贯行事谨慎,怎么会在眼下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亲自约见她,还是在府中约见?
楚卿一时想不明白,另一头正与周老切磋棋艺的闫老也没想明白。
一盘棋终了,闫老落后半子,兴致缺缺地推开棋奁,语意严肃地问周老:“眼下这个当口,你叫楚二来见你做什么?”
周老慈眉善目,饶是有病在身,眉宇也带着笑意。他起身从书案上拿来一本棋谱,撂在闫老眼前,拍了拍:“瞧瞧,这是什么!”
“大同棋书?”闫老瞪大眼睛,“我派人寻了三年都没找到,怎么在你手里?”
周老得意笑了两声,语音上扬:“嘿,楚二那小丫头送的。”
闫老揉了下眼,仔细打量片刻,伸手去翻棋谱。周老忙将棋谱收入怀中,不给他瞧了。
闫老斜他一眼:“小气,给我看看又不能掉页。”
周老不理他,朝一旁侍候的小书童招了招手。小书童会意端来两坛松醪酒,周老解释说:“也是楚二送的。”
闫老不禁皱起眉头:“这不是你那短命徒弟最喜欢的酒吗?”
“你才短命呢!”周老剜他一眼,吩咐小书童倒酒,“我从前瞧着楚二那丫头和寻卿心性相仿,总觉得应是楚二曾与寻卿相识,耳濡目染,受了寻卿的影响。可细想想,寻卿和楚二都是心有抱负之人,像他们这样傲气的年轻人,最不容易受外人影响。”
“那你觉得他们俩为什么那么像?”闫老追问。
周老望着酒中中晃动的清酒,目光沉沉道:“你还记得兰沧国的女将华筝吗?”
闫老点头。
周老道:“前些年,我为著《四荒游记》去过兰沧境内。兰沧一处偏远部落内的巫师曾放言,那位绝世无二的女将华筝其实并非我们这个时代的人,而是从上古转世而来的神女。华筝的身体,不过是盛着神女魂魄的躯壳。”周老轻叹,“人老了,就爱迷信,我总觉得那楚二丫头身上有寻卿的影子,不是像,而是她理应是他。”
闫老闻言震惊半晌,额角抽了抽,忽然爆笑:“周谨台啊周谨台,我看你是想徒弟想得发痴了。人家楚二是个姑娘家,你家寻卿是个大小伙子,这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你可快醒醒吧!”
正笑着,门外的小书童前来禀报:“二位先生,楚二姑娘到了。”
闫老遂起身:“你们师徒好好叙旧,我老头子不在这讨人嫌了。”
楚卿进门的时候刚好瞧见闫老从偏门离开,便问周老:“闫先生怎么走了?”
周老笑了笑:“他输我半子,气跑了。”又点了点棋桌,“会下棋吧?陪我下一盘,不许让子。”
楚卿遂笑:“不敢。”
二人各自落座,楚卿执黑子先行。
下棋间,楚卿问起周老传她来此的用意,周老便将传人拿来一封信,解释道:“如今京中局势不妙,这封信需要送往海州,交到王爷本人手中。祁王府的人,你比我熟悉,你寻个靠得住的人,将信送出去吧!”
楚卿接过信封,打量两眼:“恕晚辈冒昧,信中的内容……”
周老道:“告诉你也无妨。如今吕竑倒台,圣上命我不日接任首辅之职,鸿章书院的事情暂交还闫老打理。而在此之前,晋王萧赫多次推举安国公接任首辅,触怒了圣上,已经被圣上罚至城郊古寺反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今大势在我们王爷的身上。但晋王一党得势多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圣上的身体大不如前,若晋王真要趁机夺位,王爷不在京中,只怕无人能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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