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没有等多久,半个月后,他果然迎来了一次邀约。
那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外部有将士回来述职,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到来的是各地的节度使。那些姿态各异的将士们骑着高大的军马行过洛阳的朱雀街,他们顾盼之间,带来的是与边关军并不相同的威压。
李白走入这间酒楼后,引领他进来的圆脸的侍者就安静地呆到了一边。这是一间很风雅的通透的房间,墙上挂着行草的字画,角落里置放着大盆的兰花,桌上有美酒,但其主人只是浅浅地品酌了一杯。
这个房间有一个非常宽敞的开窗,人若从这里望下去,是可以见到下方一切景象的。有人现在就站在那里,闲适地随意倚靠,观望着那一队队外来的军队。
李白不喜欢你来我往的客套,想来以那人的身份,也不需那些虚伪的问候。他先是径直坐到了房间的座椅上,然后自己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饮罢过后,他眼眸一亮,赞叹道:“好酒!”
第84章 唐明皇(四十一)
“你喜欢喝酒?”窗边的人也不再关注外面的街道,他走了过来,随手拉开了另一边的椅子,随意坐了下来。
李白虽早有猜测,但他的心仍砰砰直跳起来。这个人无疑是一位相当俊美的人,他有一双极为出彩的眼睛,看着它,心情不自觉就会放松下来。他穿着一袭白色的衣衫,腰间配着淡色玉佩,乌发簪起,眉眼柔和,像极了一位温和的友人。
“这是我前些年在宫里梅花树下藏起的几坛酒,”这人笑着道:“听到了你的名字后,我就想起了这被我忘记的藏品。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只是忽然很想和你分享一下。”
李白的心就这样落了地,他深吸了口气:“白何德何能……”
那人伸手制止了他之后自谦的话,并给李白再倒上了一杯酒。他就是已经很少从宫里出来的陆千秋了。“裴旻和我说起过你,”他道:“姚崇也和我谈起过你,二人都对你十分赞誉。”
李白忽然又兴奋起来。他此来京,本就是为了求得一个前程,现在他所求的就近在眼前,这又如何能让他不心动?但他毕竟是李白,所以这种心情很快就被他按压下去了,他拱手道:“多谢两位大人赞誉。”
“而我更喜欢你的诗,”陆千秋目露回忆道:“我读过你写出来的诗,我觉得它们的意境十分开阔,如果你能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得未来还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上你的诗。”
李白有些不好意思,他来的时候,脸本就被风吹得有些发红,现在就更是红润起来,但幸而夹杂其中,也瞧不大出。
陆千秋打量着这在后世名气极大的“诗仙”,现在他还极为年轻,没有遭受任何的磋磨,看上去生气勃勃,眉宇间还留有未褪去的傲意。他知晓这人在未来还能有更高的提升,因为抱负难以施展,一生颠沛,这些境遇极大地升华他的精神,所以会留下更有意境的名篇……
但这与他无关。他看到的只是他眼前的这个人,有才华的人不应该被埋没下去。他开始随意地问他一些问题,问到最后,他忽而一抬手,指向外面还未安静下来的热闹道:“你对于他们怎么看?”
他们是谁?自然不是那两边围观的百姓,而是那一位位兵强马壮前来述职的节度使。他们手中握着的武器铮亮锋利,铠甲每一片都被擦得很亮,四下里环顾的时候,眼中都是高高在上的考量。
他们一行人已经走得有些远了,这一次进城的是幽州节度使张守珪,此人或许有些才能,但他最有名的是他拥有一位叫做“安禄山”的义子,此人直接导致了唐朝的衰败,陆千秋没有第一时间去找他的麻烦,因为他只是后期朝廷紊乱的原因之一。
陆千秋没有拿出过一些超越了时代的东西来。他先前所做的都只是在稳固这个国家,剔除一些积弊已深的旧伤,他改善的、提升的都只是一些基层的,是底层人民最切身的东西。他是想要大刀阔斧地提出一些条例,但那需要坚韧的基础。
但后面就不一样了。他花了五年的时间去改变这个国家人民身边的一点一滴,而下面他就可以稍稍迈开一些步伐了。有些事物,他从“后世”带来的,也是时候一件一件地尝试着抛出来了……陆千秋心念转动,耳中听着这位才子阐述出来的建议。
他们在这个酒楼中谈论了很长的时间,政治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到了后来陆千秋说想要看一看他的剑法,李白欣然应允,他们来到了酒楼的后院,那是一处无人的优美的庭院,其中花草点缀,树木幽深,有一石桌伴四椅围绕,当是时,天色已入晚,月亮出来的比往日更早一些。
天上繁星垂落,夜色如幕布一般柔软遮掩大地。天地之间,有一人兴起剑法,他白衣飘飞,长剑如流光,其剑势凛冽霜凉,腾挪间姿态翩逸,他横出一剑,如白烟侵袭,又下一剑,如银河斩落,他急时好似雷霆,缓时又如霞光折绕,到最后,他身形倏忽来去,竟好似映入了月中,不似人间身姿。
他的胸中涌动着激情,舞到最巅峰的时候,他忽然引吭长啸起来,他颂念的是他刚起的一首新作,是依据着此时此刻此景的诗篇,诗中是他述不尽的欢畅喜悦之情,诗中也是对自己新结识人的最大的赞美。
此等仙人之景,惜只有一人观看。但这本也是献给此一人的剑舞。夜深以后,明月掩去了微光,院中也静谧无声,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他们二人后来喝了很多的酒,李白只记得自己说了很多的话,没有任何顾忌的,将自己遭遇的愤懑,将自己畅想的未来,将自己一路上所遇见的,都说给了那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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