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嘈杂的声音涌入到他们的耳中。几十个人立大小的大缸正在被煅烧,噼里啪啦的柴火贪婪地舔舐着缸底,缸里古怪的液体不断地在冒出泡泡,有穿灰麻短袖的人在往里面投入些奇怪的东西,他们踩在搭在缸边的矮梯上,手中持着长棍,在投入后开始不停歇地搅拌。树皮、麻头、乃至是破损的渔网,都在翻滚中惊鸿一现。
浓烟从上方的烟囱里冒出,如果有人顺着这烟道往外爬,他们就可以很惊讶地发现,外面已经是咸阳城外了。一队队黑色的甲军在不断地巡逻着,瞧他们那防守的程度,已经足够与战时的营地相媲美了。
那些不断沸腾的大缸并不是这里唯一神奇的东西,除开那些劳力的人员外,在另外的一边,几个白首的匠人正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他们手里持着一种薄薄的、微黄的的事物,正在对上面某些东西吵得面红耳赤。在他们的身后,是一辆木制的大车,它有着圆滚滚的四只木轮,上方有一条长长的手臂一样的杆子,而杆子的下方,则是悬着一个铁制的寒钩。
偶人幽幽的目光随着这些悄然转动。
“不!你这个愚木的脑袋!”其中一人高喊道:“陛下给的图纸上分明是说,我们要在这里设置一个活动着的轮珠,别以为你那一套在什么地方都行得通,你只是个造水车的,哪里懂什么勾臂车!”
“你才是个一意孤行的混球!”另一人跳将起来,将手中的一块木块猛地敲击在前一人的头上:“气死我了,我都说了,我们可以将几层的木头嵌刻在一起,让他们中心留下柱形的轴,这样一来,就可以得到一个活动的机关,你就是不听!就是不听!”
双方扑在了一起,顿时,衣衫与黄纸乱飞。
“把他们拉开!”一道厉喝声打断了这里的乱局,几个巡视的卫士立刻将这些老家伙分成了两边,可手被抓住了,脚还在互踢,一位黑着脸的宦人从后面走了进来,他年岁很轻,但气派一点也不小,他在这里管理了数年,再忐忑的脾性也被这里的老家伙们给磨没了,他冷声道:“将他们关进禁闭室,没有三个时辰不许放出!”
“……是不是有些短了?”他身后有人犹豫问。
宦人冷冰冰往后看一眼:“那你去替他们研究这东西?”
他身后人立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赶忙退了下去。
“赵大人,”那铁甲的将军带着偶人走了过来,他拱手客气道:“这是陛下让我带过来的东西,据说是穆王时期曾经出现过的偶人,希望你们能够将其中的秘密研究出来,最好能够适用到军伍当中。”
赵高神情一正,他扫视过偶人那神似真人的美丽容貌,恍如有神的幽幽的眼睛,最后停留在她没有一丝鲜血的断开的臂膀上。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见识过先前送来“仙人之尸”的赵高仍然感觉自己的心脏加快跳动了那么一小下,他以为自己已经认识到了王上无上的威能,但每一次,那位陛下都能用事实来告诉他,他所见到的,都只不过是沧海中的一粟。
他感到激动、感到兴奋、也感觉到了铺天盖地般的威压。他郑重肃穆道:“谨遵陛下令。”
相里氏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上前来说道:“我得到了陛下的允许,他说过了,如果没有必要,我们可以保留住这具偶人的‘完整性’,当然,我是说她本身拥有的那种‘灵性’……”
将军与赵高一起望来,他们皱着眉,似乎是对相里氏的这种“捣乱”感到不满。对于秦国的大业来说,这样一具非人的偶怪根本就不值一提,相里氏这样一闹,他们或许会在接下来的一些研究中遇到些许困难。这根本就是百害而无一利之事。
赵高不动声色道:“高自然会去请示陛下。”
相里氏有些讪讪,说实话,对于秦王应下他的请求一事,他自己也是觉着有些不可思议。那样一位君王,当是以国事为先,这是他理解并且赞同之事,但不知道为何,当那位君上真的同意了他的提议,他却又感觉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感激。不是对那位陛下的善意,而是另外一种难以表明的东西。
他忽然觉得,“秦”或许真的能统一这个时代。
偶人被带了下去,她没有愤怒、没有悲哀、也没有自己即将面临一切的恨意。她只是默默地倾听着、观望着,不发一言。
赵高将相里氏带到另外的一个空洞中。这里本来应该是一个被挖空了地下的矿场,上面的那些军队,也是由原本的卫军渐渐地替换成为现在的黑甲军,在那上面,蒙恬正在以一种极度惊讶的神情望着眼前一人。
他是在进入最后三道关卡的时候被留了下来的,顺着某人的带领,他从那秘道中来到了地上。在走出后,他才发现,他先前所行进的,其实是是一条在不知不觉中通往地下的路。那路的尽头,或许就是王上一直所隐藏起来的秘密——但现在的他还不够资格知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不得不惊讶,因为他在这里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人原本应该是在咸阳城中驻守的。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即使是王离自诩沉稳的心思,也不由得在这“老对手”的面前得意起来,他轻哼一声道:“陛下将这里交给我,自然是信任我,为了不负陛下所托,离当日夜坚守,不容许任何一只苍蝇飞进这险要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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