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兵被抓到是要杀头的。不仅如此,出了逃兵的人家也会被罚。据花袁氏拥有的知识来看,出了逃兵的人家若是富裕人家会被罚钱、罚物。不光要缴巨额的税金,还要捐出粮食与布料。
穷苦人家不会被要求上缴巨额财物,因为就算这么判了这些人家也确实拿不出这些东西来。但穷苦人家会上当地政府的“黑名单”,一旦生下儿子、儿子一满十三岁就必须入伍。若是家人有帮助逃兵的行为,则一家人都会被贬为奴籍,三代内哪怕是皇帝大赦天下也不可恢复。
“这可远比直接杀了他们要残忍多了……木兰,你是知道自己这么做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仍是这么做了,还是只想眼不见心不烦,让天来决定这些人的生死?”
木兰肩头一颤。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把那六人堵了嘴往林子里一扔,让他们在屁滚尿流里等着被野兽吃掉远比自己直接砍了他们、迅速结束他们的痛苦来得残忍吗?
不,她知道。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让这六人变成“逃兵”,会牵连这六人的家人吗?
不,她也知道。
“……阿娘,我承认不想亲手杀了他们,我怕见血,我怕让自己的双手染上鲜血。但我会这么做……更多的是想让他们尝尝我也感受过的恐惧。”
握紧拳头,让拳头上都暴起青筋来,木兰光是想到昨夜自己的所见所闻,心中那股纠结的郁气就始终难消。
昨夜的她是一只被捕猎的猎物,那六人则是一群不把人当人的牲口。她想让那六人也尝尝被野兽围追堵截,撕掉身上血肉的感觉。
那六人的家人无辜吗?确实,围猎她的是那六人,并非他们的家人。
可能养出六个畜生的人家又如何能怪他人指责他们养出了畜生?这些人家被畜生牵连,他们要怪也该怪的不做人事的畜生本身。
叶棠闻言微笑,她摸摸怀中木兰的头发。
木兰的头发硬硬的,虽不油亮,但又粗又黑。与她的浓眉一样。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而做,这便够了。”
叶棠不怕木兰心软,也不怕木兰黑化。她就怕木兰随波逐流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要贯彻自己的路,首先要明白自己走在一条什么路上不是吗?
“行了,说了这多,我儿还没吃上早饭呢。”
叶棠说着松开木兰,去用洗干净了的钢盔给木兰盛了碗蘑菇肉干汤。
叶棠採来的蘑菇个头不大,滋味不小。木兰光是抿了口汤便双眼放光,之后吃起早饭来堪称风卷残云。
两种蘑菇一种是白香菇,另一种是紫香菇,民间俗称“白花脸”与“紫花脸”。
白花脸与紫花脸都与肉类禽类很搭,炖食不光气味鲜香,口感也是一流。若是将白花脸与紫花脸风干做成香菇干,煮汤时用香菇干来熬煮,则滋味更加妙不可言。
无奈叶棠与木兰还要赶路,这采香菇的事情只能作罢。
牵着自家的小骡子,骑着有福得财等人留下的马匹。木兰一路上都在回味蘑菇肉汤的鲜香。十四岁的小姑娘这会儿终于有了点儿十四岁的模样。
瞧见木兰这个样子,叶棠忍不住轻笑起来。
木兰见叶棠舒眉软眼,笑容春风般明媚,也傻呵呵地跟着笑。
最近的阿娘确实给她一种“不认识”的错觉。但阿娘果然就是阿娘。
以往阿娘塞东西给她吃,瞧见她吃得狼吞虎咽就会一边笑一边让她再多嚼嚼,小心呛着。现在的阿娘瞧见她美滋滋地喝汤吃肉,也会让她吃慢些,小心烫。阿娘的笑容与过去如出一辙,那温和的声音也一模一样。最重要的是,她眼中始终不曾改变的关切不会骗人。
话虽如此,木兰还是按捺不住道:“阿娘,你最近好像变了。”
“哦?”
叶棠挑眉。
“就是从那日你与阿爷吵嘴之后,就变了。”
木兰思索着:“以前的阿娘……该怎么说呢?……和木莲姐姐有些像?不对、木莲姐姐是阿娘养大的,所以应该是木莲姐姐像阿娘……”
没有去过学堂,也没读过什么书的木兰词汇匮乏,她很难描述自己脑海里花袁氏与叶棠的差别。
不过叶棠明白她想说什么。
“木兰,并不是我变了。而是我‘变回去’了。”
“啊?”
装着银星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叶棠随手摘了朵海棠花下来。海棠花没有什么味道,不过外层粉色、内层雪白的花瓣煞是好看。叶棠就拿着花朵在指尖把玩。
“我做女冠子时便是这样的脾性。可我这样并不像个贤妻良母不是吗?”
“为了嫁给你阿爷,为了能伺候好你阿爷,我尽可能地装出了会受你阿爷喜欢的模样。木莲或许是受了我的影响,或许是天然地感知到如何才能在花家保全自己,所以才被养成了那般柔和的性子。”
叶棠一笑,把自己手中的海棠别在鬓上。
“但那些都是过去了。”
“木兰,我与你离开花家的日子就是花袁氏的忌日。现在在你面前的是女冠子‘无香子’。”
“花木兰,你可知道了?”
木兰讷讷了一阵,又很快点头。
“木兰明白!阿娘……不,无香子道长!”
……
六月中旬的平城热火朝天,街道上几乎是每百步就可以瞧见一家铁匠铺子,铁匠铺子里往往也都站着光着膀子敲敲打打的铁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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