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紧紧相拥,光是想到对方为了不让自己操心忧虑就更感觉怀中的温度可亲而珍贵。
饶是叶棠几辈子度过的时光加起来已经数百年,她仍是平复了好久才能对着木兰说话不露哭音。
用手指抹掉木兰脸上的泪痕,叶棠直接撩起自己的道袍当帕子给木兰擦脸。
想起自己小时候在田里磕破了膝盖,一瘸一拐地哭着回家时阿娘也是这般先用手指给自己抹泪,随便再撩起衣摆给自己擦脸的木兰顿时破涕而笑。
木兰一笑,叶棠也跟着笑了。母女二人在黑暗中对视一眼,终于都有了安心的感觉。
牵着木兰的手让木兰起来坐到自己身边,叶棠一边抚摸木兰的秀发,一边轻声问:“拓跋焘怎么会把你安排到骠骑将军这里来?”
说到这里,刚才还哭得有些累了的木兰精神了。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失笑道:“阿娘你绝对想不到可汗让我来做什么……”
木兰以为“花木对女冠子无香子深情不渝”这种八卦至多也就当年与她同一个营做新兵的人知道。倒不想召见了她这个小小万夫长的拓跋焘开口就是一顿彩虹屁将她吹到天上飘着,跟着又说自己十分想要木兰为自己尽忠。
摆出一副为了收买木兰忠心的模样,拓跋焘如此道:「朕听闻你心悦骠骑将军身边的坤道无香子。朕有意成人之美,奈何那无香子效忠的并非朕本人,而是朕的阿弟。阿弟既是朕的臣子,更是朕的亲人。朕不能越过阿弟去命令无香子嫁予你为妻,所以——」
「花木啊,若是你真的心悦那无香子,朕可以给你一个到她身边去的机会。可能否打动佳人的芳心,让她愿意还俗嫁予你为妻,这可就看你自己的本事能耐了。」
听着木兰的叙述,瞧着木兰活灵活现地表情,叶棠捂着嘴细细地笑出了声。
她完全能想象拓跋焘那故作好心月老的模样。
然而帝王哪里会发什么纯粹的善心呢?拓跋焘的思考逻辑大概是这样的:你不愿意进宫给我当夫人让我白女票你的能力,那没关系。但我也不允许你继续跟在拓跋浑的身边,把拓跋浑培养成能与我对抗的男人。
既然有个小将三年来始终倾心于你,那把这小将放到你与拓跋浑的身边。便是你不为这小将所动,拓跋浑也决计不会相信你与这小将之间什么都没有。到时你与拓跋浑的决裂指日可待。更何况烈女怕缠郎,出家人又如何?被一个风华正茂、年轻有为的小将追求,便是枯木也要逢春,铁树也会开花。
“可汗拐弯抹角说了一堆,竟是让我劝阿娘跟着我私奔!他还说一旦我能说服阿娘与我私奔,我要财要物要人他都会给!”
木兰边说边摇头:“可汗就这么怕阿娘留在那骠骑将军的身边吗?”
“他不是怕,他不过是想用最小的成本解决日后可能会成为心腹大患的问题。作为一个帝王,拓跋焘的选择非常正确。这一点木兰你可要学习学习。”
闻言,木兰露出了哀怨的眼神:“阿娘,我不喜欢这种玩弄人心的作法。”
话虽如此,木兰却没说她不学这样的处事方法。
“木兰你未身在局中,所以在你看来这是玩弄人心。可你若是这局中之人,哪怕你看清了可汗这局,又真的会恨可汗吗?”
木兰一愣。旋即理解了:若她真是“花木”,那她无疑是遇到了一箭数雕的好机会。成则美人怀中抱,得了可汗的青眼,还能得可汗给的财物与人力。就是自己失败了,追求未遂对一个男人来说也是无伤大雅。世间文人钟爱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风流美谈,痴心男子又是最最受女人欢迎。日后没有十个也定然有八个贵女愿意为她红袖添香。
能在短短三年时间内升任万夫长的“花木”绝非一根筋不会转弯的庸才。那么“花木”一定会明白这对于他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就算三年来“花木”对无香子的感情早已经变淡,亦或是转移到了别的女子身上。单看可汗给的条件“花木”都不会拒绝可汗给的这份差事。
像是要把不好的情绪连同肺中的空气一起尽数排尽,木兰深深吐气。等她重新吸气,她眼中也再无对于计谋的排斥。
计谋算计得往往不是人,而是人性中的弱点。一个好的计谋永远是阳谋,就是被算计的人知道自己是在他人掌中起舞,也舞得心甘情愿。
如此,才会有人源源不断地愿意成为策士执行计谋所需的棋子。
“阿娘,你是不是已经有对策了?”
叶棠颔首:“自然。”
拓跋焘的目的不出叶棠的所料。在等待着木兰来找自己的这段时间里,叶棠已经想好了今后要如何行动。
她附耳对木兰低声轻语,木兰便也随之微微点头。
……
拓跋浑前脚得赐裨将,后脚就逃也似地回到了草原上。拓跋焘也不气拓跋浑说走就走,连一次也没有与他安排的贵女相看。
贵女与贵女的家族也不敢出声——拓跋焘安排给拓跋浑相看的贵女是他的皇后赫连氏的妹妹。赫连氏本是夏国公主,夏国为拓跋焘所灭,之后赫连氏就与其他的夏国宗室一起被软禁在北魏。拓跋焘迎娶赫连氏为皇后之时就有意让赫连氏的两个妹妹也成为自己的妃嫔。
但因为拓跋浑,拓跋焘暂缓了将赫连氏的两个妹妹一并收入后宫之中的行动。拓跋浑躲回草原上不愿意与赫连氏的大妹妹相看对拓跋焘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哪怕耽误了赫连氏大妹妹的花期,他也能拿赫连氏的小妹妹与拓跋浑相看。拓跋浑要是不满意赫连家的双姝,拓跋焘也不介意继续找能让拓跋浑满意的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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