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托瓦内特并不害怕。
哪怕她被人粗鲁地拖行,被人粗暴地扯掉身上的珠宝,拽开头上盘高的头发。
哪怕她被带向巴士底狱,被人一把推进最深处的黑暗监狱,受到惊吓的老鼠发出“啾啾!”的声音四散奔逃。
哪怕她被饿了三天三夜才有人端来一盆不知道是什么肉做的生肉糜,把其他犯人的尿当作给她的水放到生肉糜的旁边。
安托瓦内特始终坐在监牢的一角。她靠着墙壁。不吃不喝,只是闭着眼睛休息以减少体力的流失。
她正在战斗。与想看她出丑,想看她堕落,想看她涕泪横流、不住求饶的恶意战斗。与试图用摧毁她尊严的方式让她服软以操纵她的反皇派战斗。
安托瓦内特也在赌,用自己的生命打赌。
赌革命党人是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她虚弱至死。还是不愿意让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想用审判与处刑的方式更加彻底地利用她这皇后的生命,拔除皇室在一般人心中的神圣性,成为佐证革命党正义性的证据,以及革命党胜利的标识。
第352章 “废物”的假母亲54
在革命党人接手卢浮宫与凡尔赛宫之后,两宫殿起火的地方均已被扑灭。然而黑色的烟雾盘还是踞在卢浮宫与凡尔赛宫的上空,不曾散去。
巴黎的街头,一阵阵的尖叫与悲鸣在断头台上响起。随着罪人的脑袋一个个落地,源源不断的血液从断头台上往下流,氧化在地面缝隙之中的黑色任由清洁工如何冲刷依旧难以洗净。十月的巴黎,所有的街道上就没有一处不都充斥着血腥气与尸臭味。
连续每天处刑五十人,革命党人每次都会在处刑之前细数被拖上断头台的贵族的罪行。
一开始民众们对于不停的见血还有些恐慌。但在听到革命党人宣传革命党只会拿恶毒贵族开刀,又看到革命党人审判并宣判其死刑的人果真都是贵族之后,民众们渐渐地不再不安——人类面对生命威胁时产生恐慌是必然的。谁都害怕自己沦为被夺走性命的下一人。
可是并非所有人都有能力逃离恐怖的环境。于是为了不再恐慌,一类人会试图加入施暴,另一类人则会找出自己与被施暴者的不同之处,接着自我说服说自己不会沦为下一个被施暴者,因为被施暴者是犯了罪、有过错、自找的。
况且被拖上断头台的贵族也并非都是什么清白无辜之人。在压榨劳动阶级、剥削平民这一点上,没有任何贵族是干净的。贵族社会打从一开始就是寄生在劳动者身上的恶之花,精致华丽的社交界也是建立在平民骸骨之上的水晶楼阁。
民众对被处刑的贵族不感到同情,甚至还兴奋于压榨自己的坏蛋被正义所打倒,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最让民众杀之而后快的几大贵族接连血染断头台。这让平民们大呼痛快的同时也期待着有更坏的恶人能被审判。可是随着越来越多的贵族在断头台上失去他们的脑袋,后面被拉上断头台的贵族们显得连犯下的罪过都不够上得了台面。
这让负责宣布贵族罪行的革命党人不得不找出更多花样百出的言词来将这些贵族的罪行添油加醋一番,好引起公愤。然而这也是有限度的。
——革命党中本来就包含一部份贵族。在法兰西革命爆发之后,部分的贵族又与革命党人达成了交易。剔除这些不能杀的贵族,还有已经跑了的贵族,革命党人可以拿来以儆效尤的贵族竟然出奇得少。
当然这也和巴黎女子学院在动荡中关门后,大量曾经是女学生的千金们在几位贵族夫人的监督下结伴出游以散心有关系。
这一部分女性贵族在革命爆发前就在法兰西边境上行踪不明。消息传回巴黎之后群臣还未请求路易十六派兵搜寻千金与夫人们的下落,革命就已爆发。
贵族女性的罪名一般都是奢侈浪费、与人通奸这一类。虽然浓缩起来只用八个字就可以说完,但即将遭到处刑的贵族女性们在被细数罪状时什么时候买了什么珠宝裙子、什么时候与谁风流都会被公之于众。
平民们每听到哪位贵妇用十几万、几十万法郎买了一套珠宝就会发出嘘声。如果这嘘声次数足够多、足够大,就会有人开始呐喊:“砍了她的头!砍了她的头!!”
若是这位贵妇的私生活还被给挖了出来,那负责细数贵族罪名的宣读人与其说是在公布她的罪状,不如说是在读三流小报上刊载的艳情小说。
艳情小说的当事人就在众人的面前被麻绳将手脚捆在身后。她的哭叫喊停、挣扎求饶只会煽动观众们的嗜虐心。男人们捡起脚边的石头就向着淫妇扔去,女人们则会冲上前去,一口唾沫呸在曾是贵妇的女人脸上。
出于这种娱乐上的原因,审判、处刑贵族女性通常会比贵族男性花更多的时间。
偏偏就在革命爆发前,一大群贵族女性在边境上失踪,这让革命党人抓住的贵族女性的数量远低于他们的预期。哪怕被抓的贵族女性中着实有几个身上背着人命,值得大作文章,随着这些人被处死,能够拉住全民仇恨的贵族已经所剩无几。
被关入巴士底狱半个月,一直拒绝吃喝的安托瓦内特虚弱到几度晕厥。这让本就对皇后带有一丝同情的革命党人逼迫革命党中的反皇派将安托瓦内特放出了巴士底狱。
说是“放出”其实也不过就是给安托瓦内特转了个环境烧好的监狱。这个监狱里不会再有人强灌安托瓦内特污物,也不会再有人故意放蛇、蝎子、蟑螂这样的东西来吓唬安托瓦内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