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娜好歹也是和她们一起生活过几个月的小姑娘。哪怕因为今早的事情,修女们发觉这个小姑娘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对于这个出身高贵,身世却异常凄惨可怜的小姑娘,修女们也大多是同情、怜悯远胜厌恶。
直到方才。
修女们对唐娜是有留手的。唐娜那一摔根本不是因为修女们的拖拽过于暴力。她就是自己个儿摔下去的。
望着泪水与鼻血齐流的唐娜,修女们幡然醒悟:这一摔让唐娜成了凄惨可怜、受尽周围人欺负的小白兔,也让她们成了人面兽心的恶毒女。
唐娜这是踩着她们对苏格装可怜啊。
苏格无疑比在场大部分的修女、修士们都具备更多的知识储备,可在人情世故方面,十一岁的她仍是个孩子。
她被唐娜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半点都看不到唐娜身边修女们的眼神。
“唐——”
砰!
地上一声闷响,苏格只感到脚下一震。
她没想到离她不远的贝特竟是一脚把地面踩出个坑来。
虽然他一脚陷进地里,自己抬脚拔出来的画面有些可笑,可是想到贝特竟然能把地面直接踩出小腿那么深的坑来,众人又笑不出来。
“你真的以为自己只是个‘受害者’?”
说这话的贝特脸色可怕极了。唐娜不过是对上他的视线一秒,就被吓得瑟瑟发抖,装可怜的那套都给忘了。
“少把人给当傻子!!”
“你以为我们会看不出你那点小把戏吗!?”
贝特出离愤怒。
如果他不是神职者,如果唐娜不是见习修女,他一定要这个只顾自身利益的墙头草臭撒谎精血溅三尺!
“你作为当事人,是最清楚苏格没有对你做任何坏事的人!可你却在苏格蒙受羞辱、诬陷的时候就那么旁观她遭人构陷!只因为那些构陷苏格的人为了践踏她的荣誉将你高高捧起!”
“什么叫你只是被人利用的?!要不是你没有说出真相,佩儿能利用你这个‘受害者’吗,啊!?”
贝特一步一步脚印地冲着唐娜走去,唐娜被吓得想要藏到身旁的修女身后去,却不想她刚碰到修女的裙摆,裙女们便像是躲秽物一般迅速从她身边退开。
雷特拉住贝特,不过他可不是为了唐娜才这么做的。
他是担心贝特真要血祭了唐娜,会让叶棠对贝特的品性产生怀疑。
瞧了唐娜一眼,看穿唐娜始终是为了捧高自己这一个目的而行动的雷特无视贝特的怒瞪,以一贯懒散的口吻到:“……我不认为有野心是什么坏事。也不认为往上爬有什么不好。”
“……我很尊敬能把目标定在高处的人。也很尊敬,能够实现这个目标,获得权利的人。”
就像他的……他们的伊莲阁下。
“但,你把‘向上爬’这件事理解错了。”
“向上爬只是获得权利的手段,权利却不是向上爬的终极目的。”
眼前浮现出叶棠温和的面庞,雷特对唐娜讲述的,是他在叶棠身上学到的东西。
“如果想要权利是因为渴望以权利去玩弄他人、摆布他人的命运,那你,不过是被权利所愚弄的蠢货。”
“唯有不会沉溺于权利所带来的征服感,能以权利为武器开拓未来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把手里的麻绳丢给一名修士,雷特朝着唐娜一扬下巴:“把她绑起来,丢到马车车厢里。”
唐娜愣愣的,她很快被几名修士从地上拉起,跟着双手被绑到了身后。
当一名修士要将她推入马车车厢,她大喝一声:“别碰我!!”
“我自己会走。”
修士愣住几秒,唐娜却是自己抬起了腿,跨进了马车车厢里。
车厢里已经挤满了人。除了佩儿还有斯通,更有埃维莉娜、莫琳、梅根、卡萝等参与了诋毁苏格的见习修女,以及站在唐娜一边,不光为唐娜说了话、还以行动排挤了苏格的修士们。
随着西莱特利斯的后门被打开,满载男女的马车也被贝特与雷特驾着,驶了出去。
阖上的大门后面,妮可对迪特轻声道歉:“是我冲动了……西莱特利斯说不定还留着‘黑羊’。”
迪特却是通达一笑:“不,谢谢你妮可。该道歉的人是我,你才是正确的。”
“‘黑羊’是除不尽的。……就算除尽了一次,迟早也还会有黑羊混进西莱特利斯,又或是曾经是我们同伴的人被变成‘黑羊’吧。”
“而苏格只有一个。”
“碎掉的心没人能拼回来,失去的信任也很难再次重建。感谢你没有让苏格孤立无援,让她对我们这些家人失望。妮可。”
用力摇头,妮可吸吸酸涩的鼻子,又笑了起来。
“我也谢谢你,迪特……哥哥。你到底没有阻止我,哪怕我那时候看起来就像个疯女人……”
从古至今,一个女人只要情绪稍微激动就会被骂作是“疯女人”。
“疯女人”的话没人会听,“疯女人”的所思所想没人会信。
“疯女人”只会被叱责。
到了现在,妮可才感到后怕——如果这里不是西莱特利斯,如果迪特、杰思敏不是迪特和杰思敏……那么,被送出修道院与教会的,究竟会是谁呢?
迪特温和一笑:“比起这种事情,妮可,你难道没有话想对苏格说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