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人现在就站在她面前,一脸笑意吟吟,身体健康精神正常。
黎觉予没有惊讶冯安氏的敏捷,毕竟能做她们这行的,向来耳清目明。
相反的,她还有求于对方:“我今日回国,将来也会在上海活跃,不过今天结束过后,可能会有人找上你,询问你有关于我的事情…”
“小姐是需要我撒谎吗?”
“不,你可以实话说,但是不要说出我的名字…”黎觉予沉吟片刻,说:“就说是丁香。”
“无论是房子还是雇佣人,都是来自一位法国回来的贵妇,名叫丁香。就这么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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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觉予的顾虑是有原因的。
她不太了解民国豪门的势力渗透程度,只能单凭过往经验,习惯性地给自己留有余地。做足准备,就算是无用功,也会比没有准备要来得安心。
所以她不知道,冯安氏刚走出这栋安静的住宅,立刻就被人拦住了。
拦人者毫不客气地问:“这家搬来的是哪位高门大户的小姐,或者是谁家情妇吗?”
冯安氏倒吸一口冷气,刚出门就碰到来问的人,衬得这黎大小姐跟预言家一样灵验。
“太太说笑了。”冯安氏眼角弯弯,演技精湛地说:“是一位从法国回来的贵妇,名叫丁香,和女儿回国后住在这里而已。”
“从法国回来?”
两位拦住冯安氏的太太大呼小叫。
她们不是黎觉予想象中黎家的人,而是住在附近的夫人——陈壁不是个嘴巴子紧的人,谁给他一条烟,他就叭叭叭什么都说了。
所以在黎觉予住进新房的一个时辰后,几乎整个法租界住宅区的贵妇圈都知道:附近搬来一个新邻居,是一对有钱的母女。两人就住的那栋,正房约四开间宽,客厅能呆四十人的顶级洋房,死贵死贵了。
陈壁说这事的时候,法租界太太们在聚会。
还在搓麻将的四位太太听说这事,不可置信地问:“不是租,而是直接买下了?”
“是的夫人。”陈壁摇头晃脑:“陈某从不说假话,她家夫人钱袋子一开,里面用作零钱的全都是大额法郎,崭新崭新着呢!”
此话一出,各家太太心中都有别样盘算,起了结识对方的心。
不过…某位太太提出质疑:“丁香,是没听说过的名字啊…”
冯安氏陪笑得尴尬,不好继续说主顾家的八卦,便含糊回复:“大概是一直在国外生活。我刚刚瞧那位夫人不过四十岁,身穿收腰风衣,头顶还戴着一副墨镜,很是时髦。”
“那夫人和她女儿讨论留哪位佣人的时候,还是用的全法文,我完全没听懂。”
两位夫人瞪圆眼睛,直呼:“天啊。”
住在霞飞路这一片的达官太太,大多都是嫁给法国人的华夏女人,又或是嫁给华夏人的洋太太。她们丈夫的职业大多都是中法金融、中法证券…对法郎敏感得很!
直到冯安氏走后,她们还沉浸在对新邻居的震惊中。
虽然还没认识到对方,但在她们看来,黎觉予和黎母已经是可以共存的存在了——有钱、懂外语、生活尊贵(雇佣佣人多)…光是这点,就能勾画出对方富太太、大小姐的形象。
“好可惜,好想拜访新邻居。”某位太太可惜地说:“听一听法国见闻,也比搓麻将有意思。”
“人家才刚搬进新家,再等等吧。”另一人温柔阻拦,说:“一会儿是不是有黎公馆的晚宴?听说黎家小姐也刚从法兰西回来,我们可以向她打听新邻居的情况。“
话音刚落,两位太太对视一眼,拉起裙摆就往车库方向走,准备往黎公馆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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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公馆。
陆陆续续好几辆轿车,从街道开进黎公馆大宅里,然后行驶数分钟,才终于走完黎公馆花园行道,停泊在主楼门口——车位是足够的。虽然黎公馆没有汽车,却有偌大的地盘提供宾客们停车。
然而没有车,却不能妨碍黎昭母女她们认识车。
黎昭就站在大厅走廊上,一边观察屋外情景,一边同她母亲说:“现在开进来的这辆,是德国的Pvolos卧车,这可是最新款的轿车,这位太太家中应该位高权重,最重要的宾客。”
“跟在后头的是美国道济汽车,不太难买,但也要八千个大洋。”
边说,黎昭边暗暗比了个八,吓得黄夫人魂不守舍,惊呼:“那么多!”
黎昭见状,神色非常不耐。
她转过头来,用不像是女儿反而像是主人的表情,对自己母亲趾高气昂地说:“你镇定一些,今天中法友谊会成员过来参加家宴,是扩展交际圈的好时候,不多认识一点外国太太,根本进不去上海名流交际圈。”
“我知道我知道…”黄夫人一向害怕她的女儿,解释:“我只是有点害怕,说日语都有够呛,还要说法语…我到现在练卷舌平舌都分不清。”
黄夫人的无能让黎昭感到不满。
她斜瞥母亲一眼,说:“如果不知道说什么,就什么都不说,微笑就可以了。”
丢下这句无礼不孝的狠话后,黎昭换上最真挚的笑容迎上去,熟络地跟各位夫人打招呼,亲切得仿佛对方才是她妈。
从那些贵价车上下来的,大多是金发白肤的太太,偶尔出现两三位黑头发,但总的来说,还是嫁给中国人,拥有双重国籍的洋太太们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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