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大家都太欢迎西洋的东西了,这样不好…”
“那你呢?”
周辰溥突然的反问,明明语气并不强烈,却完全打断黎觉予的话,令她沉默下来。
两人都是聪明人,就算只说三个字,也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在探究些什么。
沉默并不能打退周辰溥的追问,也不能令他心里发乱,他依旧坚定地问:“那你呢?”
“为什么不想上台唱歌剧,不想让大家知道你的故事。”
“周叔叔有没有看过我的书?”黎觉予问出口后,就觉得这话实属太废了,毕竟她第一次在上海看到自己的小说,就是在周辰溥的手上。
于是她接着说:“从剧情看就能知道,我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为达成自己的目的,伤害不少了,譬如…”
譬如…黎觉予想说物部将司,但总觉得在一个长辈叔叔面前,提起自己的前任有点奇怪,便迅速更改对象:“譬如我在巴黎走红时顶替的苏珊夫人。”
她没发现,周辰溥听到这个深藏在记忆深处的名字时,神情迟疑地愣怔一瞬。
“当时我使出一点手段才成功上台,换句话说,我的走红都是运气和非正经手段构成的…”
黎觉予真情刨析自我的话音还没结束,隔壁周辰溥立刻接上:“对,就是运气。”
这别具一格的安慰方式,让黎觉予有些不明所以,并且有种被侮辱的感觉。
她将西瓜糖放下,嘴巴抿成一条向下的弧线,就像女儿在向父亲撒娇:“你怎么这样?”
“我没说错啊。”周辰溥微微耸肩表示摊手,“但是你要知道,形式是运气,实力却不是。”
“什么意思?”
“意思是走红的先决条件,从来都是运气和实力相互结合。如果你的小说女主没有实力,只是发生种种运气意外走到顶端,那么我只会笑笑,暗道这是哪个不想努力的中学生作品。”
周辰溥没有指名道姓黎觉予,而是用小说女主作为代称,这让沟通变得自然一些。
这还是黎觉予第一次,从读者评价来看自己的人生,有些似懂非懂地转过头,细细揣测。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周辰溥接下来的话给吸引了,惊讶了。
“至于我为什么承认这是运气。是因为害走苏珊夫人的苏打水,是…是从我所在的包厢内发射出去的。”
黎觉予转过头,想要看看隔壁叔叔,怎么能用那么平淡的语气,说出那么离谱的事情。
“你发射的?”她不可置信地追问:“当时你也在克里希剧场?”
“当然不是我发射的。”
周辰溥心虚地挪开目光,行为和说辞矛盾,令人生疑。
其实这个苏打水还真不是他发射的,但为逗小女孩开心,形象受损就受损吧,不是大事。“所以我承认它绝对是运气,十足十的运气,巧合到我简直不敢相信。”
“但如果不是你上场,等苏珊夫人嗓子完好后,替补完成工作回家,一切都不会改变。读者、观众们都喜欢你,是因为你值得这些幸运和小手段,觉予。”
“当然,如果你想说的伤害是物部将司的话,就更不用担心了。” 周辰溥放松微微耸肩:“如果骗人女仆不是你的话,恐怕物部将司恢复记忆后,第一件事就是报警把女仆抓起来了…”
“…”
黎觉予有点想笑,又觉得当下场景不太合适。
好在开演钟声敲响,所有人坐直身体朝舞台望去,她也跟着一齐转头,目光凝视西瓜糖。
……所有人都在拍手,在这飘荡着香水味道,闹闹腾腾的观众席间,和周辰溥紧挨一起,让黎觉予感到一种奇异的情绪,安定感。
他是一个长辈、一个聪明的商人、一个男人。周辰溥提及物部将司时自然而然的信任,不认识时多次见面的缘分,时刻流露的贴心和睿智,种种一切居然让周辰溥这个人在黎觉予心中留下印记。
她咬一口手中西瓜软糖,含糊不清地说:“那你还敢喝苏打水吗?”
“不敢了。”
调侃自己的语气也是淡淡的,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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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扮得体的黎昭,穿着一身公主戏服,从后台通往舞台的台阶噔噔跑入。还没完全站上舞台,她就在彩片落下的间隙中,一眼锁定黎觉予的位置。
几乎是看到对方的瞬间,黎昭心中一阵发紧,像几天没吃饭的胃痉挛那样。
她很紧张。
就像第一天回黎家时,跟黎福柯打招呼那样。
现在的黎昭满心满念只想表演给黎觉予看,然后从对方眼眸中,看到震惊、满意、赞扬这种正向情绪,就足够勾起她深藏的愉悦。
“求求了,一定要成功给黎觉予看。”她唇瓣颤抖,不住为自己打气。
但抱着这种非享受的想法,是注定表演不好舞台的。
上场没多久,黎昭就感觉自己心口如刀割般疼痛,公主服领太高,时不时包住她的口鼻,呛得她嗓子眼发涩,眼眶湿润…
她哪都不看,就追望着黎觉予动作的变化,卯足劲想证明自己。
紧接着一束未经处理的聚光灯,失控地从舞台上一晃而过,直直地照入黎昭的眼睛里。
平常人被光猛烈照到、吓到失声,再跟观众告饶一声走开便是了,可黎昭被灯光照到,忘记唱歌后,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这个舞台被我弄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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