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他收到李宝珠亲自打过来的电话时,他就知道,李宝珠真的变了。
她在电话里的声音又娇又媚,朝他开口借钱。
他一边怀疑,一边把钱借出去,紧接着就联系了工农兵大学里的朋友,让朋友帮忙留意一下李宝珠,得知她已经没回周家住了,周家那边仿佛把这不久前才认回来的孙女遗忘了一样,前后态度反差极大。
当他知道她还向其他男人借钱的时候,他在回味她在电话里说的话,就知道她这是把他们这些男人当冤大头了。
他一边觉得惋惜,好好一个姑娘竟然变味了。但这就跟隔夜食物一样,没坏之前色香味俱全勾得他心痒,可馊了之后,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他当时就推测,很可能周家那边认错人了,所以李宝珠受到的待遇才会落差这么大。
既然李宝珠是假的,那真的自然就是李家另一个年纪差不多的李潇潇了。
这算是天降的人脉,钱学农自然不会放过。可李潇潇对他有戒心,想要跟她握手言和,得先消除之前结下的梁子,这才有可能进一步发展友好合作关系。
他并不是很在乎李宝珠那笔钱,但同时几个人给她借钱,加起来的数目,对于李家来说,就不是一笔小钱了。
而李潇潇之前为了手术费去找他,自然是很在意家人的,如果知道李宝珠这件事,肯定不会不管。
在这件事里,其实也就只是提醒了李潇潇有这么一回事,但这是非常关键的一步,如果时间拖长了,等到别人上门追债,后果比现在麻烦许多倍。
他当然可以让朋友今天再给他打电话,告知京市那边的处理结果,但效果怎么比得上让李潇潇亲自看到消息呢?
刚才这小姑娘看到电报时的反应,眼里那可不止一星半点儿的兴奋和快意。
李潇潇还赶着去坐公交,她边走边说:“我不做演员,大家现在能看到话剧么?”
周宝姝算什么东西,也配跟话剧和配音相提并论?
钱学农笑了笑:“那倒是,你的话剧还挺好看。”
李潇潇有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也看了?”
他摊了摊手:“为什么这么惊讶现在光州市里没看过的职工才是稀奇吧。”
好像还真是,现在市文工团每天都有话剧上演,也在招募话剧演员,计划固定演出与巡演同时进行。
因为市里单位太多了,目前能上场的角色演员只有一套,去巡演了就无法在文工团场内演出,总是无法满足观众的需求,肖团长每天都收到各单位高层的抱怨电话。
李家的房子虽然老旧,但位于市中心,地段好,离公交站很近。
眼看着公交站就快到了,李潇潇心想,有本事就一直别说,反正赚钱这事她也不急,离她去沪市还有好长时间呢。
果然,最后还是钱学农先开口了:“李潇潇,这回算是扯平了吧。”
钱学农之前还一直说上回“只是误会”,现在也算是承认了上回动机不良。
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刚才最开始的时候,就是抱着要让这小姑娘感激的心态的。
但显然,正如初次见面时,他说她不像传说中的刁蛮,她回一句他也不像传说中的好人,他明说,她却只是意有所指,虽然不满,但仍是理智地没有点破他差点将她送进了局子的事。
经过刚才一番对话,他知道上回也不是偶然,这小姑娘是真的聪明,没打算让他占半点便宜。
这么一来,这次李宝珠的事件,能起到的作用就只是化解上回结下的梁子。
李潇潇背着小书包,双手搭在肩带上,脚步轻快。她微微侧过脸,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男人,手指点了点下巴,瞳仁乌溜溜一转,反问一句:“你觉得呢?”
少女十六岁的脸庞还带着几分稚气,眉眼间都是飞扬的神色,眼底藏了点狡黠,看起来却仍是十分无害,就像是看见一只小奶猫虽然亮出了爪子,但心里也不会觉得它能挠到人。
大概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钱学农没想到她会是这么说,婉转地提示:“小姑娘,做人太贪心可不好。”
她不说算,也不说不算,但这话是他先提的,她却又把问题踢了回来,要他自表诚意。他是真心觉得太可惜了,她更适合去他们单位当谈判。
走出林荫后,阳光直射,李潇潇抬手挡了挡,即使被说贪心,脸上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我可什么都没说。不过嘛,上回你让我往公安那边跑的时候,我还是羊城剧社社员,《蜕变》也还没上演。但是今天,光州市里还有谁不认识我呢?”
“告诉我周宝姝朝你们这些蠢男人借钱,也不过是一句话……”
李潇潇看着钱学农,似笑非笑地说,“一句话就想抵过我的前途,到底是谁贪心”
但凡她当时反应慢一点,她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了,《蜕变》更不可能成功上演,光州市里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掀起看话剧的流行风。
如此有道理,他根本无法反驳。钱学农简直叹为观止:“我,是我贪心了。”
两人已经走到公交站,08号线公交朝他们这边驶来,缓缓入站,弹开了车门。
“钱学农,我不是李宝珠,也不是周宝姝,把你骗鬼的心思收一收。”
李潇潇走了上去,回头又朝钱学农礼貌地笑了笑,“不过这回你确实帮忙了,谢谢你,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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