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露重重地舒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空,忽然说:“我和方浩明打了三年恋爱报告了。”
李潇潇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但是能感觉她有点不太对,只好小心地点了点头:“他很喜欢你。”
冯露眼里回了点暖意,脸上露出一丝腼腆:“我们其实在一起挺久了。”
李潇潇犹豫了一下,问:“冯露,你在担心什么?”
“我很喜欢芭蕾,也知道方浩明不是朱利安。”冯露终于说了出来,握着水壶的手微微有点发抖,“可很多人生完孩子之后,根本回复不到之前的水平。可如果不要孩子,将来我和方浩明老了的话——”
冯露声音一顿,没有再说下去。她似乎脑子里也很乱,想到一句说一句。
她看着李潇潇,笑了笑,有点苦涩:“我其实特别羡慕你,潇潇,也羡慕其他话剧演员,可以演到新的剧本。”
芭蕾起源在西方,艺术无国界,她也想要试一下那些经典剧目,不想带着其他念头,纯粹地以一个芭蕾舞者的身份去跳。
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还跳得动的时候,遇上那么一天。
李潇潇明白过来了,昨晚那部《红舞鞋》,触动了冯露的内心。
冯露现在还很年轻,即使再过两年,迎来艺术春天之后,她还能再跳很久。但对于她来说,现在是不知道哪天才是尽头。
李潇潇把手覆在冯露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安慰道:“别想那么多。”
她想到前世里听到的一些前辈的做法,凑到冯露耳边说:“你要是实在想跳其他剧,这会儿不是回到自己家吗?窗帘一拉,门一关,你在里面跳什么,谁管得着你?”
冯露惊讶地看了李潇潇一眼,半晌后,扶了扶额头,忍不住摇着头笑着说:“我总算知道重团长为什么总是那么操心了。”
李潇潇:“……”
“哎,我这可是好心安慰你……”李潇潇见她恢复了一点,无奈地说,“那我说的也是事实嘛,你自己房间里,谁知道你在里面做了什么。”
可她要的不止是这个,她想要的是光明正大地跳。冯露知道李潇潇的好意,勾了勾李潇潇的肩膀:“好了,我就那么随便说说,听过就算了。”
李潇潇虽然无法直接告诉冯露1976年的变化,但她想了想,还是稍稍暗示了一下。
她凑到冯露耳边低声说:“那你也随便听听。你看,前些年管得那么严,你知道的,话剧前些年完全消失,不止是因为没有人创作剧本,但你看,现在不也开始放宽了吗?内参片也是,前些年哪有这种东西?”
事实上,寒冬十年里,初期、中期、后期各阶段完全不一样,比起前些年,现在确实是已经宽松了许多。
到明年,甚至还有学生自发演话剧,表达内心的想法。
而后年,一切就会结束,迎来春天,万物苏醒。
她拍了拍冯露的肩膀,笑着说:“所以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冯露原本还没想到这些,听李潇潇这么一说,她忽然也反应过来了,好像还真就是那么回事,心里竟然也生出了些许希望。
也许真的有更宽松的一天呢?
她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朝李潇潇认真地说:“潇潇,谢谢你,我现在好受多了。”
她又不好意思地说:“之前的话,你不要和方浩明说。”
李潇潇连忙点点头:“我知道,你放心。”
两人又休息了一会儿,起来继续往前走。她们混在人群中,也分不清是不是文工团的人了,反正大家方向一致,她们也不仔细分辨了。
“请问……”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从后面追了上来,走到李潇潇身边,一脸真诚地看着她,“你是李潇潇同志吗?”
李潇潇转过脸,看到对方略带兴奋的脸,觉得有点莫名,轻轻地点了点头:“你好,我是。”
女孩双眼瞬间放光了:“啊,真的是!”
她回过头,朝后面用力地招了招手。
李潇潇和冯露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只见后面还跟着两个年轻男人,那两人见女孩打信号,小跑着跟了上来。
女孩白白净净,眼神殷切热情,那两个年轻男人也很有礼貌,站到女孩身后,跟李潇潇和冯露保持了距离,朝两人礼貌地打着招呼:“两位同志好!”
按理说,这里都是受邀来全国参会的工作者,应该是没什么危险的,思想品质应该也是过关的,但这三个人实在是热情得有点诡异,冯露穿了一身军装,挡在了李潇潇跟前,虽然礼貌地回了一句,但仍是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好。”
李潇潇从冯露背后探出头来:“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是这样……”女孩从衣兜里掏出三张票,笑着朝两人递过去,“我们想把这个送给李潇潇同志。”
冯露定睛一看,一脸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女孩:“你……你……为什么?”
李潇潇被冯露挡住,没看到那女孩拿出来的是什么,看冯露这反应,又好奇地问:“怎么了?”
冯露让了让,把李潇潇拉了出来,那女孩笑眯眯地把票递到她跟前:“是这样的,我想跟李潇潇同志交个朋友。”
李潇潇往她手上看去,睁大了眼睛。
那竟然是三张《简爱》内参片券,地址是京市某单位的礼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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