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他得知朱凯力身为知名音乐家,竟然也要逃港的时候,他极力反对。
当初他是怎么跟自己儿子说的?
儿子死了,他很伤心,但他不恨打击逃港的军人和警察。
他恨的是自己,恨自己没有早一点察觉自己儿子的变化,没能阻止儿子走错路。
生是华国人,死是华国魂。
他在文工团做了大半辈子,八大样板戏哪部不是弘扬革命精神?
可他在文工团传递爱国爱家的想法,却没能将这些想法传到儿子的心中。
这对于一个文工团团长来说,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是哪里错了呢?
这些年他一直在反思,每天当他在船上飘荡,看着水中那些冷冰冰的、年轻的尸体,都很想问一句: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国家呢再穷再苦,这也是生养你们的地方啊。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英伦三岛从前也糟蹋过这片土地!
而家国好比父母,难道因为自己家里穷,就要跑去仇人家里认贼作父吗?
不应该啊。
可水里的那些年轻人已经不能再回答他了。
看着他们,钟思华就想到自己的儿子,而他做的这些事情,除了是让他们的家人见到他们最后一面,还因为他希望他们能魂归故里。
既然没有到达香岛,他们就还是华国人。
尽管他们的思想已经变了,但身体只要没踏出去,那起码身体没有背叛家国。
他的儿子也一样。
没有去成香岛,落叶归根,就不算背叛。
钟思华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以此来安抚自己,这是他作为父亲,最后一件能为儿子做的事情了。
可他没想到,他的老朋友朱凯力,竟然也要逃港!
两人年轻时是挚友,钟思华知道朱凯力对音乐的执着,两人正是因为在艺术上都有所追求,把艺术放在物质之上,所以两人才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朱凯力是真的拿他当朋友,所以连在冒着巨大风险去逃港之前,都要前来跟他道别。
直到这时,钟思华才发现,自己和朱凯力还是有分歧的。
钟思华知道,老友朱凯力跟儿子钟君来不同,老友这一逃,自打从京市出来那一刻起,老友已经离弦的箭,没得回头。
老友说自己终日惶惶不安,觉得担惊受怕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头,也没法实现自己的理想,所以他要离开了。
钟思华不可能去举报老友,但心里总归是复杂的。
他仍是没有承认朱凯力来过,也没有透露出人何管于朱凯力和肖恩的事情,只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重锋本来也没指望他能帮忙捉特务,看着他,又说:“钟团长,组织也在不断进步,朱凯力如果觉得自己被亏欠,不受重视,可以让他看看李潇潇同志的例子。”
钟思华明白他的意思。
这小姑娘当初就是从一个不起眼的京剧演员,变成现在全国闻名的话剧演员,而且还创作出好几部作品,而话剧在前几年被禁了,即使松动一些,也容易被封杀。
唯有这小姑娘的作品,不但没有被禁,反而在全国内推行,而她本人也深受欢迎。
在规则内创作,也能产出好的作品。
钟思华没有在说话,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本来只是打算拖延一下时间,却没想到他能全部都听进去。
李潇潇又说:“钟老团长,新的县文工团里将有三名您原来带过的演员,他们之前在您请辞之后,没多久就被廖文逼走了。这次文工团重组,他们来参加考核,通过了,所以会留在新的文工团钟。”
钟思华愣了愣,随后舒了口气,笑着朝她说:“有心了,感谢。”
李潇潇又告知他新团员报到的时间,她跟重锋见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没多久就提出告辞。
刚走出门口,背后的门板合上时,李潇潇小声地说:“也不知道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重锋说:“明天就知道了。”
两人一边往回走,李潇潇一边问:“对了,团长,那位朱老师身边肯定有特务吧,一般是贴身保护咯”
重锋点点头:“是,这样能最大限度保证安全。”
李潇潇想起自己被泼的一身草木灰水,觉得实在是有点太巧了,要不是那一泼,然后又被一拦,她应该是可以追上朱凯力的。
她将当时的情形又说了一遍,最后摸着下巴说:“我觉得那个说不定也是特务。”
重锋问:“那个人长什么样”
李潇潇一边想,一边说:“长得挺帅……率真的。”
她忽然反应过来,舌头急转弯,差点咬到了自己。
重锋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还有吗?”
李潇潇有点心虚,那真的只是随口一句,就跟现代里刷微博看视频时,看到个长得不错的小伙子或者小姑娘,大家的第一个印象都是“挺帅的?”“挺漂亮的?”“一般吧?”等等,转眼就能忘的那种。
应该没听出来吧没有吧她真的没有别的意思的。
但李潇潇一想想,这要是反过来,重锋当着她的面夸其他女孩子漂亮,那她大概会很郁闷。
怎么办呢?
李潇潇决定后面找个机会夸团长好看。
于是她咳了一声,决定暂时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想了想,比了比自己额角的位置,说:“他这里有道伤疤,指甲长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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