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们眼神都是一动,但是谁也没应下来,像是没听到一样,呼啦一下加快脚步往公社里走,又各自在岔路上走入自己的大队。
“二狗,你去不”
陈小军回头看了看各自回家的其他人,一把勾住同村兄弟陈国海的肩膀,两人已经快走到蛇果村村头了。
陈国海脑海里还在回旋着那精彩的唱段,冷不防听到陈小军这么一说,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毛都要炸起来了,想都不想就说:“不去!当然不去了,就一小丫头片子说的话也能信”
陈小军挠了挠脑瓜子,也讪讪地笑着说:“哎,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宝安县文工团,肯定狗改不了吃屎。”
两人回到村里,各自进了自己家,然后开始做饭。
陈小军其实是想去的,他觉得那大眼睛姑娘唱得可真好听,可这姑娘说这不是唱歌,叫唱戏。
他其实也没搞懂这有什么区别,反正比从前文工团那些草包子唱得好多了。
可平时大家一起玩的兄弟们,全都是讨厌文工团的,他跟陈国海最熟了,连陈国海都这么说了,他估计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陈小军麻利地从陶缸里掏出一小把米,又拿出一瓷盆红薯,开始削皮,一边削一边叹气:他真的好想去啊……
陈小军他爸出去打渔还没回来,通常家里都是给他爸留饭的。
等到他妈刘翠花和姐姐陈美娟回来时,陈小军已经做好饭了。
吃饭的时候,陈小军扒了两口红薯,朝陈美娟问:“姐,你回来的时候看到公社口那张画没”
陈美娟说:“原来是幅画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围了一堆人,我才懒得挤进去。”
陈小军有点失望,但又不死心地说:“对啊,我回来得早,人还不多,听说是文工团的海报,要演《沙家浜》呢!”
陈美娟也不没听过,但一样对文工团没什么好感,因为没亲眼看到那海报,所以完全没兴趣:“反正演什么我也不会去看的。”
刘翠花倒是知道样板戏,毕竟是从其他地方嫁过来的,但是一听是县文工团表演,嫌弃地说:“就他们也能演《沙家浜》做梦呢!”
陈小军一听,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这《沙家浜》看来是真的比唱歌难多了!他好奇地问刘翠花:“妈,这到底是啥”
刘翠花瞪了他一眼:“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好好练你的游泳去,等你哪天去香岛了,想看什么看什么,这点破台子戏根本没得比!”
陈小军被骂了一顿,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问了,只得老实扒饭。
刘翠花仍是不放心,又说:“陈小军,咱家可就靠你去香岛赚钱了,你老娘我辛苦把你拉扯大,赚了钱寄回来,咱家才有好日子过。”
这些话,陈小军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当下也没什么感觉,只忙不迭地点着头,为的是让他娘赶紧揭过这话题。
刘翠花这才满意了。
等到第二天一早,刘翠花母女早饭后去上工,跟熟人一边干活一边聊,这才发现,其他人家里的小子,也都朝他们问到了《沙家浜》。
与此同时,距离演出还有一天半的时间,《沙家浜》的演员们和舞设组也来到了蛇口公社,开始实地排练。
这是县文工团重组后的首演,副团长凌国栋自然也很重视,跟着演员们一起过来了,和舞设组的组长一起指导舞台搭建。
蛇口公社已经很久没上演过京剧了,连从前的演出地都长满长草,旧舞台也都腐朽了,根本用不了。
李潇潇朝重锋申请人手帮忙,重锋调了十来名军人,跟舞设组的组员们一起除草搭舞台,所有人都忙得大汗淋漓。
演员们在舞台附近排练,等到舞台搭建好后,又转移到舞台上。
舞台边上的扩音喇叭还没通电,但京剧演员原本就不是纯靠嗓子发音,也是利用共鸣腔,因此声音非常洪亮,即使在远处,也能隐隐听到。
李潇潇在来之前,又去跑了一趟钟思华家,但对方人却不在家里,随后她又跑去派出所,这才得知他这几天都跟人调班了,天天出海。
她抹了一把汗,把头发全都扎起来,朝方浩明问:“团长他们最近不是都严防死守根本没人有逃渡的机会吧,钟老干嘛老出海,又没东西可捞。”
方浩明随口说:“不想见客呗。”
李潇潇头都大了,热得烦躁,这天气让她无比怀念吊带热裤。
第二天下午,到了演出前一个多小时,所有准备工作就绪,舞台上已经架好乐器,台下也都清好场,原来半人高的长草都被除掉,腾出一大片空地,能直接坐在地上。
演员们已经换好戏服,画好妆,从后台往前一看,舞台下还是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身为演员,是很怕没有观众的,但好在李潇潇之前就已经跟凌国栋等人提前打过招呼了,要跟团员们做好思想工作,哪怕没有观众,也要从头演到尾。
李潇潇看着淡定,其实心里也忐忑。
她是文艺行动的负责人,所有人都看着她,她不能露怯。
“潇潇。”
李潇潇转过头,看到了重锋,脑子里紧绷着的一根弦松了松,笑着说:“团长,你来了。”
重锋身后还跟着一小队战士,都是应李潇潇请求而来的。
五点十五分,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了,走进了观众席的边上,四处看了看,特意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躲起来,往舞台那边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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