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旁边的卢秀娟低声说了几句,让她和剩下的人注意维持前面的秩序。卢秀娟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
舞台上装了几排大灯,全是光州军区文工团那边调过来的设备。
一排大灯罩了蓝色玻璃纸,忽然亮了起来,整个舞台上顿时笼罩着淡蓝色的光,配着后面巨大的夜幕和水面背景,还有台上一排排随风摇晃的芦苇,形成了一片幽深神秘的景色。
台下的观众们从前看文艺表演时,那都是演员们规规整整地站成两排,随便站在哪里都行,随时随地开腔一唱就完事,根本没有什么舞台背景。
此时此刻,他们眼前的这个舞台,跟以前一对比,简直天差地别,所有人脸上都无一例外是吃惊和好奇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
李潇潇见这边已经渐入佳境,偷偷地起身跑到后面,去入场口附近候着。
少年人的接受能力总是比大人要强的,既然他们现在已经来了,李潇潇就不再担心这部分人群,只要他们能完整地看完《沙家浜》,他们一定会爱上这场戏的,从而对县文工团有所改观。
所以,接下来她要面对的问题,就是要防止这些少年人被带走,让他们不被其他人打扰看剧。
在下午一点多的时候,重锋已经让人在舞台和观众席的区域四周加上简单的木头栅栏,一是防止有人从外面插队挤到前头,引发矛盾,二是方便他们更好管理现场秩序。
现在场上栅栏外围,每隔一段距离就有战士守着。这样一来,如果有人想要进入场中往观众席前方走,那就必须经过入场口,老老实实地从入场口进去。
重锋和方浩明也在入场口附近,李潇潇走过去后站到他们的身边,往场外伸了伸脖子:“其他人还没来么?”
李潇潇前世也带着工作室参加过路演、漫展、声优祭等活动,现在粉丝肯定也很多,但她从来没为秩序操心过,因为这不是她的工作,那有专门的安保人员负责。
但此时此刻,她相当于主办方,从里到外都要看着,就连重锋和他的兵,也是听她安排行事,她只能回想着前世那些主办方们的做法,再结合实际条件,做了这么些还没经过实践的安排。
重锋见李潇潇不停地张望,于是说:“这个点大多社员才刚收工,到家再等会儿,见到人还没回家,才会开始出来找的,估计得再过个小半个钟。”
李潇潇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点头:“嗯。”
她确实是有点紧张了,因为她现在正在冒险。
她是故意将演出的时间定在这个时候的,就连苗秀心之前也有过疑问,问她是不是把时间定错了,因为这个时间正是大多数人家吃饭的时间。
蛇口公社的成年人对宝安县文工团意见很大,回来后发现自家儿子不见了,十有八九是会出来喊人回去吃饭的。
如果这些大人们再想想,这两天自家儿子被《沙家浜》的海报吸引,再想到演出就在这个时候,他们也就很快找到这里来了,要带自家儿子回去。
毕竟,他们也会想到,他们的儿子既然能提前做好饭,那肯定就是挤压了练习游泳的时间,而他们一直以来,就是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能成功到达香岛这件事上,不想让儿子被其他事情分心。
这就是她当初设想的:即使大人们不来,她也通过海报上的演出时间,迫使这些固执的成年人们来到现场。
只有他们来到,才能看到台上精彩的演出,才能产生重新接受宝安县文工团的机会,她和其他文艺战士、文工团职工们,才能进一步推进后续工作。
五点半……
舞台上缓缓响起了管弦乐声,台下原本还有点吵闹的人声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
这乐声低沉又丝滑,就连在座的成年观众,多年前看过京剧表演时,也没听到这么纯正的乐声,更别说是头一回听的少年观众们了。
忽然,钹和铙的敲击声穿透管弦乐,像是寂静夜色中一声突兀的鸣声,昭示着将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下子将观众们的心高高地吊了起来。
舞台上,一名穿着白外衫红背心的青年演员,踩着倏然变奏的声乐,从芦苇中探出头,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出来走了两步后,又连连倒退缩回芦苇中。
青年暗中观察了片刻,又重新出来,踩了几个碎步后紧接着打了一个前空翻。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样流畅,刚柔并济,即使台上乐声齐奏,但那轻盈的动作,让所有人都觉得那肯定是落地无声的。
仅仅是这开幕场景,这位青年演员的武生功底,已经迅速地吸引住台下的观众,尤其是孩子们,看到那前空翻时眼睛都亮了起来,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惊呼。
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目光都黏在了青年演员身上。紧接着,青年观察完毕后,发现已经安全,朝身后的芦苇打了个手势,后面马上出来了好几个人。
这小小的一片芦苇,竟然能藏这么多人!
然而,还没等观众们惊叹,从芦苇中头一个出来的红衫蓝围裙女人,摘下头巾擦了擦汗,开始唱道:“程书记派人来送信……”
清晰洪亮的女音极具穿透力,圆润又有力,和配乐完美配合,像是要直击人的灵魂一样,一下子将观众们就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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