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回忆完顾霖后,郁谨则无可避免的,想到了他的丈夫,以及自己骗来的婚姻。
郁谨和陈浮的初识说起来简直神奇,一边是艺术院校的大学生,另一边是本科top2高校计算机,硕士美国名校金融毕业的高材生,陈家当时在本市就已经是权势滔天了,所以陈浮应该算标准的精英富二代,而郁谨则是小镇出来的普通青年。
两人的阶级可谓天壤之别,能如何认识呢,像电视剧里描述的那样,貌美小演员勤工俭学,在名流晚宴上当服务员,一杯酒泼上去被富家子当场相中?实习申请当秘书正正好就当上了陈浮的贴身小助理?还是夜店打工,碰上寻欢作乐的浪荡子,于是一见钟情?
其实他俩是在画室认识的。
郁谨虽然是演员,但是是典型的唱歌跳舞都不太行,只演戏能打的演员,他这么多年唯一的爱好就是国画,在念大学的时候,有一场大型全国性非国画专业可参加的业余国画爱好者比赛,前三名能获得美院一个资深教授亲自指导一年,郁谨结果正好拿了第三名。
在老教授画室接受“奖品”的那天,郁谨遇到拿了第一的陈浮。
虽然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但他记得很清楚,那天天气不错,画室窗帘拉开,空气中飘荡着细小的尘埃,一位个头很高的男生站在一副巨大的泼墨山水画前,光背影就透着一股干净利落。
听到郁谨进门的声响,男生双手抱胸,微微偏过头来,年轻俊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皮肤干净,鼻梁挺拔。那双烟灰色的双眼背对着画,于是绵延缥缈的万千山河竟好似都涌入了他眼中,嶙峋的山,朦胧的雾,深黑的草木,灰白的天空,就这样倒映进郁谨毫无防备的心里。
郁谨以后每次路过那副画,眼中就会浮现那双灰蒙蒙的眼睛。他自己后来实在没忍住临摹了,还在画中间加了一个人。
可惜水平有限,怎么都画不出当时那惊鸿一瞥的神韵。
因此,他对陈浮第一印象不错,日后接触中,陈浮的画风和技术更是令郁谨钦佩迷恋不已。可这个寡言的男生明显非富即贵,他知道这类人一般都看不上自己,也不好意思接触过多。
然而后来……郁谨闭了闭眼,后来他发现,陈浮的家庭里竟然狗血一堆,“富二代”的身份不过徒有其表——
他同父异母的哥哥非常防备他,陈浮的身边不是被他哥买通,包藏祸心的,就是目的不纯,别有用心的。而陈浮的父亲明面上对陈浮毫无亏待,背地里却巴不得他越荒唐废物越好。
郁谨这个单纯因为比赛获奖而认识陈浮的,竟然是他身边仅有的几个目的单纯的人之一。
郁谨想,或许他早在第一眼,就一见钟情了,所以陈浮问他能不能给自己帮忙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答应了。创业之初,陈浮缺的不仅是人才,还需要能随叫随到,细心周到,更对自己完全忠心的人。
于是,郁谨毕业后“消失”了两年,也为陈浮的事业尽心尽力了两年。
这更是让他彻底爱慕上陈浮的两年。
越是接触,就越是迷恋而无可自拔。那六百多个日夜,同吃同睡,一起靠在宾馆的床头讨论接下来的行程,窝在办公室沙发商量天使投如何编故事,会议室一个眼神递过来,心领神会接下话头……他完完全全被这个人折服了。
只是,陈浮对他似乎和那些合伙人别无二致,顶多是更关心体贴一点点。
郁谨本来都想接受“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惨淡现实了,可一切发展从陈浮的“求婚”开始,发生猝不及防的转变……
半躺在座位上,郁谨感到睡意渐涌。他闭上眼,脑中昏昏沉沉地浮现出三年前,那个特殊的晚上——
夜晚六点半,陈家别墅餐厅。
——不过郁谨不知道的是,陈浮的脸也红了。
“朱家小姐愿意理你是你高攀了,不知好歹。”陈父勃然大怒,“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滚出去!”
我和浮哥的表演高级多了。虽然场合不对,但郁谨简直有点想骄傲挺胸。
走到车旁,两人停住了。郁谨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却看到陈浮的脸正对着停车处的路灯,静静
没等陈父发火喝止,陈重就在一旁恰到好处的开口了。他煽风点火的能力一直令郁谨叹为观止:“二弟,怎么对父亲都不用敬称了?”
郁谨低眉顺眼,脸上挂着一副漂亮蠢货的笑模样,只专心剥虾。听到陈父这句质问,他没忍住偷瞟了一眼手边的男人。
紧接着,他瞥向郁谨,嘴角含笑,眼中的轻蔑却毫无掩饰:“哥哥之前给你挑了那么多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当助理,你大可闭眼选。结果,就找了这么一个……戏子?”
几乎是在离开陈家大门的那一刹那,好似海潮远去的沙滩,陈浮脸上的轻浮与乖戾瞬间消褪,他又变成了那个生人勿进的模样。唯有与郁谨手腕相贴的地方火热到近乎滚烫。
宽敞的餐桌边只坐了四个人,陈父,陈浮,陈浮同父异母的哥哥陈重,还有被陈浮拉过来的郁谨。
陈浮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可不想阿谨一直在这里受欺负:“谁稀罕跟你个糟老头子吃饭,我还没嫌你倒我胃口呢。”一声冷笑,他拉起郁谨就走,起身时椅子碰撞发出巨大的噪音,“乖阿谨,我们走,你哥晚上喂你吃更好的东西……”
nbsp;陈父看着坐在餐桌对面的陈浮,皱起眉:
“今天安排相亲的朱家千金,你又搞砸了?”
果然,陈浮微微抬头看向陈父,毫无痕迹地笑嘻嘻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一个个端着架子,拽得二五八万的大千金,我可不感兴趣,也伺候不起。”
“知道的以为这个毫无专业能力的艺术生或许是个金融天才,不知道的,还误会二弟因私废公,把小男朋友搞上秘书的位置,用自己的事业闹着玩呢。”
郁谨顺从地被陈浮握着手腕带走了。不知道是不是敏感过头,他总觉得背后有一道恶心的视线粘腻地附了上来。郁谨生理性地微微打了个寒颤。好在下一秒,陈浮走得似乎更快了,错觉很快消失不见。
——只有郁谨自己知道,他的脸红不是演出来的,是实打实被陈浮那突如其来的一下亲红的。
跟在浮哥身旁两年,他算是知道为什么都说资本家没一个好东西了,陈浮确实天性寡言,但该发挥演技为自己谋取利益的时候毫不含糊。他画大饼骗投资,从对家挖技术人员时,堪称情真意切,表情丰富。
郁谨非常配合陈浮的演出,两颊立刻冒出两朵红晕,一双含情眸绵绵地给陈浮送去一缕秋波,右手则殷勤地搭上陈浮放在自己肩膀的手上,挑逗地来回摩挲,把一个正得宠的小情儿模样演出了十成十:“浮哥……”
郁谨依靠在陈浮身上,默默看着这父子俩没有排练却如此配合默契——哥哥巴不得弟弟彻底失宠,从这个家滚出来,而父亲,陈浮的亲身父亲,又何尝不这么想呢?所以这么拙劣的挑拨离间后,他的“大发雷霆”来得如此流畅迅速。
而现在,面对其实打心底根本不希望陈浮有所作为,更不想他有一段得力姻缘的陈父,浮哥只怕——
话音未落,一转头,叼走郁谨正好递到嘴边的虾仁,咀嚼几口吞下后,一手搂住郁谨的肩,不顾陈父铁青的脸色,在郁谨脸上响亮地“吧唧”亲了一口,赫然是个无心事业,醉心情爱的形象:“还是阿谨这样温柔体贴的,讨人喜欢。”
果然,这阴阳怪气的话刚说完,陈父的表情顿时就更可怕了,他顺势把手往桌子上重重一拍,发出好大一声响。
地注视着他。
他开口说话了,熟悉的低沉嗓音,内容却让郁谨当场宕机:
“你也看到了,他们希望我现在结婚,但如果顺从这对父子,那婚姻对象一定是那边的人。”
“我的律师建议我,找一个绝对忠诚,我也可以绝对信任,家世简单,能装作不聪明的人假结婚,这样既能麻痹他们,也能防止他们硬塞人。”
“郁谨,你的演技一直很好,我也非常信任你,所以……”
这还是郁谨第一次听到陈浮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竟然觉得向来情绪寡淡的浮哥,此刻声音居然有点僵硬,声线绷着,就好像在紧张什么一样:
“所以阿谨,你愿意……和我缔结婚姻关系吗?”
路灯昏黄的光打进陈浮灰色的双眼,就像夜晚灯火粼粼的江面,竟显出一份极为静谧的温柔。
郁谨瞬间被这份温柔蛊惑了,心怦怦跳得极快,梦寐以求的渴望就在眼前,他情不自禁地开口——
下一秒,猝不及防地,陈浮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
“……!”
郁谨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在飞机上睡着了。
竟然梦到了陈浮找自己假结婚的时候。郁谨揉着太阳穴想。大概正是因为陈浮真的对他的阿谨“完全信任”,所以根本没有怀疑过,其实这个结果是自己一手推动的吧。
——郁谨跟着陈浮工作了两年,和陈浮身边的人混的很熟了,大家都对他印象不错,他和陈浮的律师关系尤其好。
所以在和律师聊天,知道他们的老板一直被父亲安排各种相亲,陈浮不堪其扰,有点想找个家世清白好操控的女孩儿假结婚,等解决掉家里的破事再离婚时,郁谨瞬间就心动了——他一想到陈浮会和别的男孩或者女孩亲密无间,哪怕只是做表面功夫,都能疯掉,更别说自己还要亲眼看着。更重要的是,这些条件,他不都完全符合吗?
郁谨万万没想到,以前他为之自卑的家世地位,现在竟成了可以接近陈浮的最大优势。
——“吴律师,那您能改向陈浮……推荐我吗?”
飞机就要下落了,郁谨闭起眼,脑中浮现的是吴律师惊讶的脸,以及自己强作冷静的那句“建议”。
陈浮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阿谨和他的律师联手,隐瞒掉了原本已经选好的清白女生,一个装作客观地向陈浮引荐交好的同事,一个装作惊讶的同意预知结果的惊喜。
可是……郁谨又睁开眼,不管原因如何,骗来的婚姻就是骗来的,最终还是会一败涂地吧。
飞机终于到了。郁谨下机,被较早时候赶到的经纪人直接接走,前往了拍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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