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郁谨和顾霖泡温泉到底泡出了什么玩意儿。
但根据偶然邂逅他俩的纯路人真情实感的供词或可知晓一二——顶流脸上的笑容非常明媚灿烂,像发现拱了半天的大白菜总算有了点开花的迹象;另一位的表情也毫无郁郁之态,倒好似雨后水润润的小樱桃,带着点鲜甜的愉悦。
郁谨的心情确实难得不错,这边的温泉意外质量很高,顾霖最后的那番话和举动更是……
然而,回酒店后,他收到了一通意想不到的来电。
“小谨,你和你老公怎么回事,分了?!”
甫一接通,何酒的声音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郁谨一呆:“你怎么知道的?”他本打算等自己彻底冷静下来,拍完戏,出来后再告知一下亲朋好友。好友又如何得知?
何酒这边,则一口牙都快咬个稀巴烂——他能不知道吗?他也不想知道啊!
先是朋友圈和打暗号一样,什么“鱼儿已放生,海中自由徜徉去~”、“群鸟众林等,池鱼入新渊”、“请你游得更远!”等巴拉巴拉。
他还想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美食节目或公益活动,怎么大家同一时间全变成吃鱼爱好者和海洋环境保护达人。
直到众人纷纷在动态下面相互兴奋评论(显然消息屏蔽了某个当事人):“你也听说他离婚了啊?”“对对,据说是金主觉得被戴了绿帽子狠艹一顿后怒而拜拜。”“有一说一,我觉得这个金主度量不够大,要是我,嘿嘿……”
何酒边看热闹边觉得哪里古怪,直到最后一个二愣子直接发了个满屏感叹号的朋友圈,响亮地对全世界宣布;
“郁谨离婚了?!三十分钟之内,我要知道他下一个行程!”
拜这二缺富二代所赐,何酒终于听懂了,并大受震撼——郁谨那家伙前两天不还羞羞答答来自己店里买情趣用品吗,怎么转眼就掰了?
一时之间,他好像也突然明白了,明明最近没有做什么促销活动,但店铺产品销售量却上了一个小高峰。
感情是在准备送礼和囤货?
无法再坐视不理,何酒特意在通讯录里扒拉到一个平时动不动就狂舔郁谨的老顾客问了具体情况,结果被非常专业地甩一脸私家侦探偷拍照片:昏迷的好友被男人抱着走出酒店、眼睛肿着赶飞机、拍戏时不小心露出的颈子上惨不忍睹……堪称触目惊心的一张张整齐排列,简直是板上钉钉的离婚证明。看模样估计还来自不同渠道。
何酒来不及佩服这侦探可真他吗有本事和狗胆,连忙给好友打了电话。不是八卦,怕人出事。
“你……从哪里知道的?”
郁谨清亮中带着一点软绵的音调传来,语气躲闪,尾音飘忽。
何酒顿时知晓,众人所言非虚。
“小谨你,”何酒深吸一口气,“你现在还好吗?”
“是不是那家伙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郁谨赶紧否认,“完全不怪他,是我……”对着好友,他并没什么顾
可是回忆今晚难以形容的游戏,像颗过期的糖果卡在喉咙里,粘腻的糖汁流淌着几欲呕吐的灰败气息。
何酒:“……”
“感觉好喜欢他啊……”
何酒:“……”
忌,怕何酒瞎想,于是除了涉及商业机密的部分,全都一五一十倒出来了。
这话乍一听竟有点浑然天成而不自知的渣。
“你不仅和唐百灯一起合作,还关系很好?”
但是另一个更让他震惊的事实,彻底冲刷掉海面下沉默不言的黑色暗礁:
“我以前是不是真的很喜欢他啊。”
他丝毫不知晓,自己这两个字对电话那边的人造成了多大的冲击,只自顾自继续道:“你们当时真的见了鬼的有缘,干什么都能碰到一起,学校那么多食堂,吃饭都排一个窗口,明明不是一个宿舍区……”
“所以,其实他根本忍受不了背叛,也对我没什么意思。”
“我自己更奇怪,每次看到他,就像一见钟情一样,脑子已经努力在抗拒了,但是心里却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郁谨手一抖,不小心直接挂了何酒的电话。
非常诡异的,他总觉的这些话都好熟悉,像说过了很多次一样。
“其实我一直很奇怪,小谨你是怎么这么快忘了他,和别的男人结婚的?”
“是啊。”
“……”
——哦对,先是顾霖,又是唐百灯,一个个都非常关心他的婚姻情况。
对这个根本不需要思考的问题,何酒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郁谨的不对劲,毫无防备地交代个干净:
千万别被他看起来明艳的笑容骗了,小心给吃得渣都不剩。
“但你千万别往这家伙跟前凑啊,当年人家拒绝你的时候,难过成什么样了还
“而我可能也没办法忍受看到他对我彻底失望的样子吧……”郁谨最后道。
他正想警告郁谨,那个傲慢又高高在上的家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鲜艳的糖纸包裹着烧穿喉道的烈毒。
结果,还未等他出口,郁谨在电话那头犹豫着问道:
如果此刻没有意外,旁观者清,他绝对能发现郁谨口中“丈夫”的种种不合理之处,不说别的,郁谨再怎么也是个公众人物,找个完全能拿捏在手里的普通人假结婚,潜在的麻烦与风险绝对能少很多。
如果时光倒回十二小时之前,郁谨的回答一定是一串:你想多了那个绯闻是狗仔借位影帝看不上我的。
仿佛是冥冥之中那“见了鬼的缘分”在起作用,落叶于水流湍急而下的前一瞬拂过湖面,他直接错过了好友的最后一句话——
他犹豫着对何酒说出了那些偶然闪过的疑虑:“不知道是不是我自作多情,我总觉得,影帝,嗯,对我过于暧昧了。”
没落下教训?小谨,别难为自己。”
堪称致命的话语消失在无线弯折的电流间,郁谨只是撑着额,脑中不停回荡何酒那几段荒谬至极又可怕至极的言辞。
他像一个忘记放馅的小面包,烤到一半被强行揪出来,接连注进各种不同口味的滚烫夹心。于是最后只能在高温中,茫然地揣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血肉。
深深吸气,郁谨死咬唇珠,抬头看向盥洗室里,镜中的自己。
一个看起来有些软弱和寡淡的青年。
衣服的遮掩下,有一个男人留下的,快要消褪的印痕;另一个男人捏出的,零星新鲜痕迹。
思维还停留在普通守法公民的他与镜中人无言对视,恍惚中想——
难道其实自己的确水性杨花,渣而不自知,像只会自我感动的蒙眼情人,恋慕上谁,又能很快就将谁忘掉,转眼便对别的男人爱得要死要活?
那再次求而不得后,他是不是也不会难过多久,或许比银杏从枝干上被扯落还要短暂,对顾……对别的男人又同样动心?
他脑中一时接连浮现数不尽的画面:唐百灯美艳不可直视的笑颜,陈浮含着雾的灰眼睛,还有顾霖侧脸隽秀利落的线条……每一笔都浓墨重彩地于视网膜上大张大合地胡乱涂抹着。
重重脸庞,像刀刃恶意地撕开脑皮,肆意翻搅,盛出一团令人作呕的糊状人体组织,咧开嘴嘲笑自己的虚伪与彷徨。
郁谨无法忍受地抬手,狠狠捶碎了镜子中此刻尤为面目可憎的青年!
哗啦破裂声与满地残片中,他颤抖着垂下头,成千上万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反射进沉默的瞳孔中。
郁谨捂着手上伤口,血液很快流满指缝,他没有擦拭,反而加了点劲,温热的液体在压力下更快流淌出。
深吸一口气,他正想打开热水,就这样迎头冲下来。
急促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郁谨犹豫了一下,本不欲理会,但这特殊铃声是专门给重要联系人设置的,最好还是不要无视。
他缓慢踏出盥洗室,无所谓地用鲜血淋漓的那只手握住手机,接通电话。
富有奇特韵律的声音,以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简短道:
“小郁,我在门外。”
积虑也是徒劳。
他本以为自己能一直“大度”地无牵无挂,在这位非常信赖他的,别人的妻子病好前,继续进行单方面的偷情游戏;等病好后,便礼貌结束咨询,互不打扰。
就当是有幸品尝了一道滋味足够鲜美的鱼羹,享受过也就罢了,不必介意是否与人分食,更无需念念不忘。
然而,当郁谨缺席最近一次心理咨询后,他舌尖竟缓慢缠绕出一股陌生又难耐的异样滋味。
像蛔虫在腔道中缓慢蠕动,没有什么难以忍受的痛苦。敏感的肠胃却时不时激起一阵痉挛。
黎静流把这奇怪的症状归结于太久不碰美色的缘故,决定趁春意正盛,去名下一个海岛度个假。
——多游戏几回,或许就不会再其妙挂念这捧春水了。
然而,在看到惊爆全网的绯闻中,另外两个男人脸上熟悉的,同为掠夺者的神情;从专有渠道得知了郁谨离婚的事实与确切证据;
窥见他最珍视的病人,于狗仔和私家侦探长枪短炮中显露出一半的,难言憔悴与姝色的眉眼……
不同于肆意狂欢的群众,也不同于一心争抢的雄兽。或许出于医生的专业角度,或许来自那一点微末的良心。
或许,有那么一口鱼羹并未转化为热量,可有可无地逸散在空气中。
而是被分解,被消化,透过细胞溶进血液,狡猾地汞进了心室深处……
以至于他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
“发生这么多事,你一定很不好过吧?”他轻声道。
郁谨隐约听见黎静流似乎嘟囔了一句什么,声音过于含糊。
然后这位医生便毫不客气地一个跨步,直接完全踏进了酒店房间,利落地反手带上门。
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专门的小型医药急救箱,不由分说地抓住郁谨受伤那只手的手腕,好像完全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一般,像个温和的长辈,开始熟练地进行包扎:
“还好伤口不深,不然要打破伤风就麻烦了。一会儿有点疼,你忍着点。”
沉默的青年木木地随他动作,下垂的眼尾带出一股脆弱又莫名动人的风情。
郁谨突然想到,自己以为黎医生这种“上流人士”都不会关注娱乐圈乱七八糟事情的,结果黎静流不仅没有责怪他翘了咨询,反而还特意找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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