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得,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曲边盈回过神来。
下意识转头,目光正好从她衣裳的缝隙处看到范玉取了衣裳穿衣。她不是特意想看他的。
曲边盈转回头,但她确实忽然看到了,忽然,目光中又有了迟疑。
她方才是看到了,也看到……触目惊心的伤口。
范玉是文官,怎么会?
忽得,曲边盈想起结城时候,他在谭进手中,会用过刑,那些伤口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曲边盈没有作声。
“我先出去了。”范玉温声。
曲边盈反应过来,他穿了一幅,眼下洞中晾着的就只有她的衣裳,她要取衣裳下来穿好的过程,两人之间是没有遮挡的,所以范玉才要出去。
两人是一道落水的。
范玉的衣裳差不多干了,曲边盈的也很快就好。
曲边盈穿好衣裳,才朝外面唤了声,“范玉。”
稍许,范玉才入内。
两人正好四目相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拘谨,但今日之事都有些跳脱,但眼下,至少还算平稳。
范玉回到山洞中早前的位置坐下。
曲边盈的位置也没变过。
两人都坐下,离拂晓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又不可能各自不说话,只听着身侧的火堆声响到天亮。
范玉先开口,“涉及到官银失窃,湖城的水好像比想象中深。”
范玉先开口,便奠定了基调,说的是公事,还是湖城官银失窃之事。
而他们这趟原本就是因为湖城官银失窃之事而来,曲边盈沉声道,“打听了许久,都说当时确实只有平南侯府的人在,还想掩人耳目,但这只是说辞。你想,范玉,平南侯府坐拥平南,又背靠万州,就算不是燕韩国中一等一的富庶,也算家缠万贯了,他有必要窃官银吗?”
曲边盈是不信的,“平南侯府又不缺银子,栽赃陷害的痕迹太重了。”
范玉看了看她,继续道,“这一趟湖城官银怎么发现失窃的,极其偶然,是因为隔壁走水。若非如此,这笔官银失窃短时间内根本难以发现。”
“我没明白。”曲边盈看他。
原本从乌篷船上一幕后,两人都不怎么敢看对方,但眼下,忽然说起公事来,仿佛先前的尴尬都淡了去,两人都一门心思扑在公事上。
范玉温声道,“平南侯府是不缺银子,但若是有些事,平南郡的官银不能用,用了可能会被发现,所以要用别处的官银掩人耳目呢?”
曲边盈:“……”
范玉平静道,“不用府库里登记在册的银两,湖城失窃的官银就是最好的幌子。”
曲边盈终于明白了范玉说的,只是……
只是平南侯府同曲家也算交好,她见过平南侯,更同凡卓和顾夫人熟悉,曲边盈轻声道,“不会的。我见过平南侯和平南侯夫人,他们能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范玉看她,“若是豢养私兵呢?”
豢养私兵,那可是!
曲边盈怔住,很快,曲边盈凛声道,“范玉,有些话不能乱说!”
若是私兵是有精良装备,人数不少,又一直藏匿,那等同谋逆啊!
曲边盈心有余悸。
范玉则在一侧道,“边盈,我奉命行事,陛下让我来,就是知晓我不会偏颇任何一方,偏袒任何派系,湖城的事我会秉公处理。眼下只要有这种可能性,就要继续查。即便栽赃的可能性更大,但在没有水落石出前,都不应当假设立场。”
曲边盈低头,“我还是不信。”
只是这回说完,她也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陛下这趟会让范玉再来一趟。
范玉比她公正,也不会卷入世家的纷争中。
入夜许久了,曲边盈起身,“你先睡吧,我值夜。”
曲边盈环臂,臂间插着佩刀,在山洞口处站着发呆。
范玉知晓她睡不着。
他其实也无睡意。
如果平南侯府真是与湖城官银失窃有关,那朝中和国中恐怕又不会太平;如果平南侯府是被人栽赃陷害的,那连平南侯府都能栽赃陷害的人,肯定来者不善,朝中和国中照样会起风波。
怀城之乱刚结束还不到一年……
***
翌日晨间,范玉醒了,正好曲边盈从山洞外折回。
四目相视,仿佛有些旁的东西让两人都愣了愣,又仿佛很快都收敛了去。
曲边盈道,“走吧,我大致看过,周围安全,我们同旁的紫衣卫汇合。”
“好。”范玉也起身。
临近身侧,“等等。”
范玉出声,曲边盈看他,他伸手,摘了夹杂在她头顶发丝中的一根树枝,轻声道,“会扎到。”
曲边盈看了看他手中小树枝,“我是军中之人,泥水里都能摸爬滚打……”
范玉垂眸,“眼下不是不在泥坑吗?”
曲边盈好像才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一般,耳根子后忽得有些红,也下意识喷嚏了一声。
范玉看了她一眼,取下外袍给她,“晨间冷,披上吧,昨日就在喷嚏了……”
她懵懵接过。
范,范玉,他……
范玉看了看她,其实脸色也红了,转身走在前面。
曲边盈披上外袍,而后快步撵上,“暖和了。”
范玉没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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