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卓容:“找你的那人是谁?”
“是陈大人府上的管家。”石昆道,“因小人一直犹犹豫豫,那人便威胁小人,说小人已经知道了事情,所以就算小人不答应,他也一定会杀了小人。他还说,陈家办事,是给小人这个机会,全看小人识不识相,能不能抓住飞黄腾达的机会。小人……小人当时鬼迷了心窍,见开价不菲,又许诺事成后会保住小人性命,便答应了。”
陈鸿畴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石昆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戚卓容,继续说道:“后来……后来东窗事发,因小人的指证,燕大人被满门抄斩,连带其他大人也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小人心里悔恨不已,可是事已至此,小人若是反水,也肯定没有命在了,因此只好按照那人的吩咐,先在狱中假死,然后随其他尸体一起被运出城外。那人倒是信守承诺,给了小人一笔钱,让小人远走他乡。”
石昆不敢重操旧业,便去了松江府,开始试着做养蚕织丝的生意。他的生意逐渐有了起色,还娶了妻生了子,本以为安生了,谁知就在这时,突然接到陈府的信件,说是对石昆这段时间的守口如瓶很是欣慰,但若是他以后敢说出去,全家都要没命。石昆这才知道,原来陈家还一直在监视着自己。
石昆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小人硬着头皮继续做生意,越做越大,松江府所有时兴料子都要从小人手底下过一遍。陈府又来了信,要小人每年都运一批新布料过去,小人……小人哪敢不从!直到前不久,听说朝廷在查燕大人的案子,小人心想完了,赶紧携妻儿逃跑,躲在深山避风头,结果还是遇到了杀手……”
小皇帝问:“杀手从何而来?”
“小人不知啊!”石昆哽咽着说,“多亏戚公公的手下及时出现,否则小人全家都要被灭口!小人想来想去,这世上,连小人的妻子都不知道小人的过去,除了陈大人,还有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杀了小人呢?”
戚卓容道:“启禀陛下,臣已取得杀手的口供,对陈鸿畴大人□□一事供认不讳。”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露出一丝微妙的冷笑:“诸位可知,这世上最厉害的杀手都出于星海阁,而星海阁从不接刺杀朝官的单子。按理来说,要想杀这样一个商人,出价找星海阁最为稳妥,可只因是陈家下单,星海阁连个商人都不愿杀,竟然退单了。原因无他,只因陈家曾多次试图联系星海阁,要对咱家下手,甚至那已死的钱鹊也是勾结了陈家,试图买通星海阁行刺陛下,这才惹恼了对方。”
她踱到陈鸿畴身边,摇头笑道:“陈大人,你花费千金,却只能找些不入流的杀手,连咱家的手下都比不过,真是可悲可叹呐。”
陈鸿畴一咬牙,心一横道:“戚公公你也说了,那都是些不入流的杀手,这种人给钱就能卖命,嘴里怎能有真话?石昆当年能逃脱,分明就是钻了刑部大牢的空子,你怎知不是黄尚书害怕担责,因此嫁祸到我头上来呢!”
反正案子是刑部判的,黄仲时也难辞其咎!既然已经拉了他下水,那大家不如一起沉下塘去,岂能留他一人得了便宜还在外逍遥!
陈敬冷眼旁观完这半场戏,便知陈鸿畴已经阵脚大乱,全然忘了反击,尽想着如何拉人分摊罪责了。
戚卓容,戚卓容,当真是厉害。不过也怪自家,十二年前,做事还不够老练,结果留了个隐患下来。陈敬摩挲着拐杖上的木纹,神色晦暗。
而另一头,黄尚书已经忍无可忍:“陈大人,说话要讲证据!那石昆自己都说了,是当初假死才蒙混过关,刑部或许却有疏漏之处,但流程绝无问题!若不是你给他用了什么药造成短暂假死的假象,他又岂能逃得出去!”他也一撩袍子,跪了下去,“陛下明鉴!陈大人分明是狗急跳墙,逮谁都咬!刑部当初断案,也是因为各类证据都指向燕大人,若不是他们串通一气制造伪证,刑部又如何能下定论呢!臣、臣也是被蒙在鼓里啊!”
小皇帝满腔怒火,拍案而起:“陈鸿畴,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他负手而立,冕旒因愤怒轻喘而震颤不休,“只为一己私利,不仅构陷忠良,还视边塞将士性命如无物!燕大人与其同僚何其无辜,要遭此飞来横祸!而将士在外九死一生,一门火炮意味着什么,你难道不懂吗!这朝臣与家眷几十口,连同塞外将士数万人,悉数折于你手!而你,竟就只为了一个区区郎中的官衔!朕竟不敢想象,你升至如今位置,还做过多少恶事!”
陈鸿畴匍匐在地,根本不敢出声。他自知必败无疑,唯一的一点希望,便寄托在了自己的亲伯父身上。他从衣袖缝中偷偷望了陈敬一眼,见他仍旧端坐在椅子之上,身形厚重,丝毫不显慌乱的样子,不由又稍微定了定神,安慰自己,本是同根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伯父断然不会放任自己不管的。
“陈敬!”小皇帝喝道,“你可知罪!”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直呼其大名。
陈敬叹息一声,拄着拐站起来,扶着膝盖缓缓跪下:“臣知罪。”
“你有何罪!”
“治家不严,竟放任此等狂逆之徒,犯下此等恶事。”陈敬道。
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小皇帝厉声道:“这样大的冤案,到你口中,竟只有‘治家不严’四个字?这岂是你一家之事!从京城到漠北,这是全大绍百姓的事!还是说,在你看来,这全大绍的事,就是你的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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