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祯元一边攥着床角咳得死去活来,一边在心里暗骂,要不是你,朕至于受这种罪吗!
他努力抬起头,看向戚卓容,可戚卓容却仍旧只是站在那儿,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等他咳完了,她才道:“我去让人换床被子来,药没喝完,我再去煎一副。”
手脚麻利的宫人进来换上了被子,因为要重新煎药,戚卓容又过了近了一个时辰才回来。
这一回,裴祯元倒是安安稳稳地喝完了药。
老院使按往常一样来为他号脉,号完脉又观察了一番他的气色,道:“陛下胜在年轻,身子骨好,养伤养得也快,只要再歇上一个月,便可以如常下地、处理公务了。”
戚卓容又问了几句病情,老院使也都一一答了。他瞧见她与司徒马二人眼下都有淡淡的青黑,不由笑道:“两位这几日伺候陛下也辛苦罢?再坚持坚持,等过了这段时间,就都好了。”
司徒马不抱希望地敷衍:“最好能别再出什么事。”
午后戚卓容回房与芥阳履霜一起用膳,芥阳目光落在窗台上的梅枝上,赞叹道:“这瓶梅花着实好看,枝条细而遒劲,花朵满而不溢,只是应该折回来许久了罢?花朵都有些枯了,下次有空可以换瓶新的。”
戚卓容笑了笑:“那梅花可是陛下亲自折的,可不敢乱换。”
芥阳吃惊道:“每一枝吗?”
“嗯,每一枝。”戚卓容道,“他知道我没什么别的爱好,就爱往窗台上摆弄简单的花草,看见宫里哪里开了什么好看的花花草草,便顺手折回来给我——当然,他自己寝宫里也留了。”
芥阳道:“看不出来,陛下竟是如此风雅之人。”
“老梅比新梅更有一番韵味,我瞧着挺好。”履霜笑道,“不过话说回来,陛下可真照顾你啊,我那满院子里也是花花草草,我都想不起来给你折一束。”
“陛下不照顾督主,还能照顾谁?”芥阳打趣道,“十二年了,也算是督主从小带大的呢,这份亲厚,谁比得上?”
戚卓容默不作声地听着她们笑语,目光落在那瓶淡红色的梅花上,良久才收了回去。
就这样过了几日,戚卓容听着下面人禀报刘尚书等人又来求见,又悻悻离去,再来求见,再悻悻离去……如此这般几次后,刘尚书最后站在午门外不打腹稿出口成章,用骈文痛骂了戚卓容整整一刻钟,大抵是骂她胆小心虚、欺君罔上、把持宫廷,最后愤然离去,再也没有来过。而与此同时,因为东厂不管,民间的流言渐渐公然冒头,大街小巷,都能听到人们在讨论戚卓容到底是不是女子,甚至还编排得眉飞色舞,有模有样。
她还听说了,这几日宋长炎也没闲着,确实去拜访了许多其他官员府上,因着连日来传闻越来越离谱,所以以前不少怀抱观望态度的官员现在都隐约有了动摇之意。
戚卓容不动声色。
-
今天的天一直阴沉沉,履霜站在窗口往外看,抱怨道:“好像又要下雨了。”
戚卓容坐在躺椅里看书,闻言抬头:“冷吗?要加炭吗?”
“哪是炭的事。”履霜走到她面前坐下,“这么多天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你一开始说得怪吓人的,还说什么别让我们出去,可是这几天宫里一直无事发生,你不是瞒着我们什么?”
“有什么能瞒得过你们?”戚卓容笑了一声,“想太多。真出事了,我还能在这儿坐着?这宫里还能这么安静?”
“也是。”履霜纳闷道,“可是你是女子这样的大事,他们难道不在意吗?”
芥阳正在一旁摆弄屋子里的小物件,不由道:“小司马大人不是常往宫外跑吗,许是他都解决了罢。更何况,陛下态度摆在这里,谁还能越得过陛下去?”
“也是。”
外面的沸沸扬扬,在宫里的她们一无所知,只是看无人来讨要说法,因此觉得诧异。
“可是,我们还要在这儿待到什么时候呢?”履霜叹了一口气,“总听说深宫寂寞无聊,看来都是前人的经验之谈啊。”
到了夜里,果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戚卓容的屋子不大,睡不下三个人,因此履霜和芥阳一直是睡在她隔壁空余的耳房,只有白天才会来她这里坐坐。
最近她的睡眠都很浅,半梦半醒之间,有人在敲她的门。
咚咚咚,咚咚咚,很是急促。
她遽然睁眼,披衣下床。
打开门,拾肆戴着斗笠,细密雨珠顺着笠沿汇成一线淌下,溅落在他的脚边。
他抹了一把脸,神色焦急,却又不敢大声说话:“督主,出事了!”
“怎么了?”戚卓容一皱眉。
“户部尚书刘大人死了!”
“你说什么?”饶是冷静如戚卓容,也依旧猛地睁大了双眼。
“户部刘尚书,今夜死在了他的书房!刑部已派人去查了,据仵作所说是死于子时前后,伤口还很新鲜,凶器是常见的短刀,干净利落,一刀毙命。据他夫人所说,刘大人近期正在拟一封长奏折,是以每夜宿在书房,今日下雨,她怕刘大人着凉,特意去探望,谁知……哎!刑部问刘夫人他近来可有与人结仇,刘夫人想来想去,只说是督主您,因此刑部才来传唤东厂,可您不在,属下只能深夜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