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似乎松了口气,仔细询问了几句其中的步骤,见她都答得清清楚楚,神情越来越愉快,微笑着问道:“你先前建议我将这份推理颁布出去,让西洋人也能看到我大清的数学水平,以你看来,大清的数学水平,与西洋相比如何?”
卢希宁愣住了,康熙的野心与自豪,她也能理解一二。但要说大清的数学水平比西洋高,她敢断定,就是她说出来,康熙自己也不会信,不然他跟着传教士学什么数学,只跟着大清的数学家学就可以了。
纳兰明珠瞧见她的犹豫,神色微变,忙恭敬地道:“皇上,奴才以为,西洋的数学有一定长处,大清却断不会输给他们。”
康熙听后,脸上笑容又多了几分,不过仍然盯着卢希宁,追问道:“你认为呢?”
卢希宁就是再蠢,也知道该跟着纳兰明珠的话恭维康熙。可她实在是不能违背自己的学术良心,沉吟片刻,坦白地道:“皇上,奴才以为比不上,而且落后太多。”
纳兰明珠神色紧张,急着刚要说话,康熙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抬手阻止了他,平静地道:“哦,你为何会这般说?”
卢希宁认真地道:“从西洋传来了很多的知识,皇上聪明盖世,只一看就明白大清与他们的差距,比如先前的解析几何题。西洋路途离大清遥远,最新的学术不能及时传到大清,也许,就在这两年,他们已经又有了新的发展。我们不能妄自菲薄,也不能骄傲自满。皇上学天文数学,比寻常人的要看得更远,我们不能自己骗自己,这样永远无法进步。”
康熙陷入了沉思,屋子里安静下来,一时间,大家神色各异。纳兰明珠动了动,最后耷拉下眼皮没有说话。纳兰容若端坐着,神色依旧自若。
卢希宁也没害怕,前面纳兰容若说康熙希望得到她的肯定,那就是认同她的看法。
如果她违心说了假话,康熙以后不再让传教士带来西洋知识,对潜心学习的人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大清都天下第一了,他们还用得着跟着西洋学吗?
康熙在圈椅里动了动身,开口打破了沉默,问道:“你觉着,大清以后能赶上西洋吗?”
卢希宁心中一动,直言不讳说道:“学问不应该有壁垒,也不应该成为某家的私藏。所有的知识,应该对所有百姓公开,天下之大,聪明人多得很,他们能一起研究,大清肯定会有赶上,甚至超过西洋的机会。奴才以前也曾说过,绝不能忽视启蒙学习,数学天文等知识,得从小就学起,也不能急,不出几十年,皇上肯定会看到满意的成果。数学天文等学科,绝对不是无用知识,奴才认为,这些知识才能让大清真正强大。”
康熙凝神沉思,片刻后迟疑道:“几十年太久远,不如昭告天下,召集所有的能人志士,将他们收为朝廷所用,好比翰林院那样,成立一个数学天文学院,只管让他们勤学苦读研究,朝廷亦不会亏待他们。”
卢希宁只暗自叹息,不过也没有多失望。她这段时日知晓了很多大清的现状,迄今为止,康熙都没能真正一统天下,到处都在打仗,想要他真正放开学术,她不会那么天真。
康熙凝视着她,问道:“你的学问不错,可愿意负责此事,管着数学天文学院?”
纳兰明珠惊讶不已,难以置信看向卢希宁,纳兰容若眼中闪过一丝焦虑,很快垂下了眼帘,掩去了里面的情绪。
卢希宁也瞪圆了双眼,康熙的提议对她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的地方在于,她能发挥所长。坏的地方在于,她虽然现在进步了不少,可是对勾心斗角的政斗,她还差得太远。
她不是一个人,她有亲人家族,世上无新事,汤若望与杨光先也还没死几年,她不能冒这个险,因为她拖累了他们。
“奴才多谢皇上看重,只是奴才说话太直,还有性格实在是不宜当官,让奴才管着他们,奴才实在是无能为力。不过奴才愿意无条件,无偿帮助他们,他们有任何不懂的地方,都可以来问奴才。不过奴才也不敢打包票什么都懂,只能说与大家一起学习。”
康熙眼里溢满了笑意,说道:“你倒对自己认识得够清楚,罢了,我也不勉强你了。不过也不能让你白做事,你一直想去观星台,以后那里你可以随时去,与南怀仁他们交流。你可还有别的想法,尽管提出来,我不会责怪你。”
卢希宁思索之后,郑重地道:“皇上,奴才以为,学识归学识,皇上成立的学院,不能让其他人参与进来,任何官员都不能伸手,只由皇上亲自统管。而且所有的争议,都在学术范围之类,不能牵扯到朝政。”
康熙顿了下,眼里慢慢浮现出赞赏之意,爽快地道:“你说得对,读书就该心无杂念,这点你不用担心,其他人敢乱来,朕砍了他的头!”
卢希宁脸抽了抽,康熙看到她的反应,不自在咳了咳,站起身说道:“好了,今天就到此吧,我也得回宫,就不多留了。”
纳兰明珠与纳兰容若将康熙恭送出府,卢希宁来到正厅,等着纳兰容若回来之后,再一起回南院。
没多时,两人一起到了正厅,卢希宁站起身福了福,准备与纳兰容若离开时,纳兰明珠叫住了她。
想起白日的争吵,纳兰明珠神色也不大自在,干干地道:“你先前没有应下皇上许下的差使,这件事你做得很对。不过,以后你要虚心谨慎,说话更得委婉些,不能太过直率。既然你在皇上面前打了包票,若他人有不懂之处,都来向你请教,以后要多勤奋学习,免得你到时候你答不出来,辜负了皇上的一片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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