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郎尽会说笑,哪里有这般严重,不就是些茶叶罢了,一小盒也值不了几个钱。”
“她们文人喜爱茶道,这才巴巴送来。更何况等成了事,便是这茶叶再贵,都是一家人,旁人又能挑出什么错。”
“韩叔!”孟均皱眉,“若此事成不了呢?”
“九郎这是什么意思?”
韩夫侍刻在唇边的笑意凝滞,他面露惊讶,似是听到了什么无稽之谈,“天底下男郎的亲事可都是遵循母父之命,媒妁之言”
“但爹也曾教导我,姻缘一事不可儿戏。”孟均最是厌弃这种按头喝水的戏码,郎君面容一冷,拂袖起身,“而且韩叔不也说要我自己拿主意么?”
韩夫侍甚少见孟均发火,这会心下一抖,忖了忖赔着笑道,“罢了罢了,也是我太心急。九郎才刚刚回来,吃了这么多苦,必然心乱的慌,哪里有心思想这些。”
“总归你娘过几日就到,这事以后再说也不晚。”
好端端碰了个钉子,韩夫侍心头登时便窝了火,可他又不好直接撒气,只暗地里拧着身边伺候小厮,转身走回自己的院子。
一旁守着的知冬瞧得直乐,说到底,韩夫侍也只是个高人一等的奴仆罢了。
也就这些年公子心善,不曾与他难堪,他便蹬鼻子上脸,真当自己是这孟府的半个主子,整日里端着副皮笑肉不笑的架子,做尽了贪小便宜的勾当。
今夜里还想插手公子的终身大事,简直是痴人说梦!
知冬提着灯笼在前引路,小厮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转头拍了马屁,将孟均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好了,知冬。”小郎君自己都有些听不下去,他摆摆手,站在游廊下,眼神却不自主地往墙头看去。
也不知李阮这会在做什么。
掀起的珠帘,叮叮咚咚撞出清脆的低响。
红木雕成的美人榻上。
刚刚才沐浴完的小郎君,乌黑的发丝披散,正低眉凝神。那修长的手指半拢,捏在其中的话本还未翻上几页便没了兴致,索性扔在一旁,从枕头下摸出那朵小红花。
今日里她的神色不太好,也不知是不是没有贴贴的缘故。
孟均惆怅地吁了口气,抱着软枕一趴,将小红花举到鼻尖处嗅了嗅。淡淡的清甜似她,却又不及她。
小郎君惦念的紧,眉眼一耷拉,学着话本上那些男郎,手指轻轻点在小红花的花瓣上,“想我,不想我,想我,不想我,想我!”
一朵花五个瓣,明知是自欺欺人的把戏,他却倏地欢喜起来,整个人跪坐好,那双美极的丹凤眼灵动地转了转,又悄悄低道,“见她,不见她,见她,不见她,见——”
“嗳?!”
不等孟均数到意料之中的「见她」,蔫了许久的小红花不堪重负,颤颤巍巍地落下一片花瓣。
“不算不算。”小郎君恼急,扫了眼手中只剩的四瓣花,非常谨慎地开口,“不见她,见她,不见——”
呼——,一阵微风拂过。
吹皱了纱罩床帏,亦吹落了另一瓣红。
“……”
孟均幽幽地看向半敞的碧纱窗,暗暗点头,嗯,这是意外,算不得数。
得找个没有风的地方才好。
小郎君眉眼微皱,背过身,小心翼翼地举起只剩三瓣的小红花,等了半晌,待无风之时,方慎之又慎地轻声道,“见她,不见——”
游廊下有细微的脚步声踏进。
也不知是不是知秋进来的不是时候,他才蹑手蹑脚的剪了灯芯,一转头便瞧见自家公子愤愤的眼神和他手中快散了架,只剩两瓣的小红花。
“公子?”
知秋试探地开口,不等孟均应他。刚刚还左右对称的小红花颤了颤,飘忽忽又落下一瓣。
孟均沉默。
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无言地看着手中光秃秃的一瓣花,愣了片刻,忽得直起身子,趿着鞋往衣架前走去。
“知秋,准备一下。”
电光火石之间,刚刚还颓然愤慨的小郎君已是笑意盈盈,招呼小厮去寻一段结实的绳子。
一人多高的院墙下,踩上扶梯的孟均转头,举着只剩一瓣,顽强挣扎的小红花,对着茫然无措的两个小厮解释道,“总归她也是为我才受的伤,如今我不过是去瞧瞧她。”
他前襟塞得鼓鼓囊囊,有特意取来的上好伤药,还有一个油纸包,裹着他最喜欢的糕点。
小郎君眉眼弯弯,极为郑重地将这一瓣花递给知冬,“你们放心,这就是天意。”
“不然小红花也不会掉的光秃秃的,要我没得选,对吧!”
知冬心思浅,被他一带思路,也觉得甚为有理,当即打着保票要替他守好院子。
等那着了一袭雪青色外衫的少年郎拽着绳子哆哆嗦嗦跳进肃清王府,后知后觉的知冬这才回过神来,他瞧着一脸担忧的知秋,挠了挠头问道,“嗳,你说,这一瓣花到底怎么确定是去还是不去的意思啊?”
知秋亦不知,不过他却觉得,就算今夜里这瓣花掉光,自家公子还是会翻过墙头。
毕竟,于动了情的男郎来说,想见之人就好比心间月,便是远隔千山万水,只要瞧见那脉脉清辉,总会忍不住的靠近。
一堵墙,挡不住念想。
他怔了怔,轻轻回道,“大抵是因为月亮照在肃清王府的缘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