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了转眼珠,忽得看见桌案上搁着的杯盏,忙补充道,“许是饮了冷茶。”
“檀儿,真的不用我陪你吗?”孟均关切道。
“不用,不用。”孟檀儿眼珠滴溜溜直转,捂着肚子三两步退到门口,将将打开房门,又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大哥,咱们的小厮都留在了马车那,这里人多,你可切莫随意出去。”
他说得一本正经,孟均笑了笑,道,“放心吧,这些我都懂得。倒是檀儿你,还是快些去解决的好。”
孟檀儿一愣,心里忍不住直犯嘀咕,不过孟均既然这么配合,只能说明他命中注定会有此劫。
他轻轻关上门,又故意放重脚步走了半道,方踮着脚又折回。
孟檀儿悄悄趴在门口听了半晌,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他猫着腰,极有规律地敲了敲最里面的厢房,一闪身隐了进去。
“小孟公子。”端坐在上首的伶人扬眉,看向鬼祟进来的孟檀儿,“许久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想当初——”
“少废话。”孟檀儿不耐地打断他的叙旧,“我爹说你欠他一命,今日里便是你报恩的时机。小爷只问你一句,早前的计划,今日可行?”
伶人嗤了一声,“小孟公子既然快人快语,咱们且打开天窗说亮话。”他伸手比划了个数,“这报恩归报恩,该给的酬劳却是不能少的。尤其又干得是这毁人清誉之事,若是顺利,我那干女儿平白得一个世家公子做夫郎,的确美哉。”
“可若是孟大人追究起来,到时候别说是我们这些小喽啰跑不了,便是你爹和你,也是难保。所以,若小孟公子能提前给些钱银,咱们也能好好「伺候」一番,保管大公子自愿下嫁。”
“哼,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
孟檀儿极大地翻了个白眼,“我爹只是教你们毁他清誉,几时说过要这种腌臜的手段,就你们这样的身份,还想娶我大哥?我呸!”
“看来小公子当真是不明白,何谓毁人清誉。”那伶人也不恼,只压低声细细说了几句,孟檀儿脸色骤变。他猛地站起身,怒道,“胡说,我爹分明讲过,此事只是损大哥声誉。”
“是吗?小孟公子难道没问问你爹,这毁了清誉的男郎会如何?”
孟檀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迟疑地退后几步,低眉忖着。
爹他,分明说过,只要大哥毁了声誉,娘就会明白这府中须得有个管事的才行,这样就会顺带解了爹的禁令。
可这伶人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孟檀儿皱眉,正踌躇间。坐在对面的伶人悠悠呷了一口茶,“罢了,总归是我欠了你爹的恩,这一次就当两清。”
他勾唇,带起些许笑意,“小孟公子尚在总角之龄,这会过去瞧见那些总是不好,我这还有些好茶,就请公子——”
他顿了一顿,往身侧瞧了几眼,使人拦住要闯出门的孟檀儿,“在我这歇歇。”
“放开!”孟檀儿何时被人压在地上不能动弹过,他涨红了脸,不断挣扎着,“别说小爷没警告你们,我娘可是都察院副都御使,你们敢这样对我,我娘知道绝不会轻饶你们!”
“小孟公子还真是天真的可爱。”
那伶人不屑地勾勾唇,“你和你爹做下这种不顾手足之事,你娘知晓实情之后,哪里还会再护着你。如今小孟公子若是想去给你大哥报信,便是要了断你爹,这生子不孝——”
他拖长了声音,轻蔑地瞥了眼愣住的孟檀儿,“你爹这一生,也是有够失败。”
“呸,不许你说我爹!”孟檀儿怒极,使足了劲要起身,奈何对方人多,他刚刚才喊叫了半声,就被人用馊抹布捂了嘴。
台上锣鼓咚咚咚,正是演到精彩之处,叫好声接连不断,压根儿听不到孟檀儿半分呜咽。
那伶人得意起身,笑道,“看来你爹真是急糊涂了,才会孤注一掷,竟然让你来寻我。”
“他是于我有救命之恩,可抢我姻缘者也是他,若是没有他,或许今日里,你就是我的孩儿。可惜。”
他摇摇头,颇为伤感地扶住自己的小腹,“我落水伤了身子,不然就凭你爹,如何能从我手中抢走她!”
孟檀儿听得目瞪口呆,他唔唔几声,单看那眼神便不是什么好话。那伶人也不恼,只痴痴笑着,“一旦她亲眼见到嫡子惨状,你说,她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你爹?”
他抬手招来身侧候着的小童,只附耳了几句,那小童便会意地推门而出。
二楼走道,张袂成阴。
那小童本就身量不高,又穿着戏园子中下人的服饰。这会子他端着一壶茶,站在厢房门口,倒也没人起疑。
正对着戏台的那间,隐约有些不同寻常的声响。小童机灵,覆耳听了听,短腿一迈,却转到了另外一间。
“公子,小的送茶来了。”他恭恭敬敬出声,等里面应了,才推门而入。
戏园子规矩,奉茶上餐,都得先结钱。
小童捧了茶来,跪下一磕头,双手上举,掌心里就沉甸甸地落下一吊钱。
他登时喜开颜笑,“多谢孟公子赏,多谢孟公子赏。”
“孟公子?”刚刚扔了钱串的男郎侧脸,他虽笑着,语气却是冷极,抬脚直接揣在小童的心窝子处,“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公子,公子饶命!”小童吃不住力,眼眶里欲哭未哭的憋着泪,连连磕头,咚咚的声响仿佛台下的锣鼓,“是小的有眼无珠,今是小的第一天做工,这才出了纰漏,还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