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风羿出现在街道中央,面色苍白如雪,目光有些漠然。他穿着一身崭新的白衣裳,肩头有环扣,正是她送他的那件生辰礼。
“……”梁轻鸢又惊又喜,差点哭出声。
风羿足尖一点,轻盈地跃上马背,“驾!”他一句别的话都没说,从她手中拿过马鞭便往后抽去。
黑马跑动如风,两人顺利离开都城。
“你是不是,受伤了?”不知为何,梁轻鸢总觉得哪里奇怪,心头一直紧绷着,松不开。她惶惶地抓住了风羿的手。
他的手很冷,冷地她发慌。
“没有。”风羿抬头看向前方,眸中浸着漫无边际的黑夜,“公主想回天巽国吗?”
“天巽国没了,母妃没了,父皇也没了。我回去做什么。”说到这,梁轻鸢开始瑟缩。
风羿收紧手抱她,又抽下一鞭子。
一个时辰后,黑马停下。此处山峦起伏得厉害,渺无人烟。官道上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前头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听得马蹄声,老人即刻跳下木舆,一看马上两人,神色微变,眸中隐有泪光闪烁,他哽咽道:“快上马车吧。”
*
马车内布置周全,放有四个汤婆子,坐垫也厚,倒是不冷。
车壁上挂着一盏风灯,风灯随着马车的前进摇晃,落在马车内的光便也跟着摇晃。
风羿坐下身,目不转睛地注视梁轻鸢,梁轻鸢抱着汤婆子回看他,语气略显别扭,“我以前总欺负你,你还不顾性命地救我,真是个傻子。”
“嗯。”风羿伸手将她拉近,温柔地抚着她的长发。乌黑的长发犹如一匹上好的黑缎,从指尖飞速滑落,怎么也抓不住。许久,他出声,“公主愿意嫁给我么?”
“……放肆。”
心尖一阵乱跳。
他真是长胆子了,这话都能问出口。梁轻鸢别开目光,似是羞赧,她用整齐的指甲刮着汤婆子,沉默了半晌。
“我愿意。我愿意。”第一个“我愿意”,梁轻鸢说得很轻,说完便靠进风羿的怀中,拨高音量又说一遍。
曾经,她一叶障目看到不清自己的心。直到今日,直到今时,她才发现,这个怀抱才是最真实的东西,也是她最想要的东西。
还好,一切都不算太晚。以后,他们会有几十年的时间,去天之涯,海之角,不论哪里,只要有他在。
“你说愿意,我听见了。”风羿笑了,笑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连带苍白的面上都有了几分光彩。
“傻子。”
“只在公主面前傻。”
两人相互依偎,谁也没打破这一刻的温馨。
等天边露出鱼白肚时,风羿睁开眼,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它在变虚,虚地穿过了梁轻鸢的肩头。
“我要食言了……”他哑声说道,脑中缓缓想起一件事来,自己早就死了,死在劲武国的皇宫里。
“嗯?”梁轻鸢刚醒,意识朦朦胧胧的,她挪了挪身子,猝不及防地往旁倒去。而在倒下的间隙,她看见风羿的身子正在消失。
他朝她伸手,她赶忙去抓他的手,却不想抓了个空。
“风羿……”她不敢置信地念着他的名字,声音颤得几乎听不清,“你,你怎么了……”视线瞬间模糊,她终于明白,那奇怪的感觉由何而来,大哭着去抱他,“你不准死!你答应过要带我去塞外,你答应过的!”
“轻鸢,对不起……”风羿不舍地凝望梁轻鸢,抬手做了个抱她的动作,“我要走了。你答应嫁给我就是我的人,以后不准再答应别人。”
说完,他的五官愈发模糊,模糊地与空气融为一体。当晨光落在马车上时,车内只留梁轻鸢一人,空荡而悲凉。
“不!”梁轻鸢跌坐在厚厚的垫子上,失声痛哭。“风羿……”她紧紧抱着他的外袍,将脸埋在其中。
这一切怪不了任何人。她任性地太久,醒悟地太晚,所以老天罚她,罚她永远失去他。
没有风,再精致的纸鸢,也飞不了。
“驾!”风释狠狠抽了一鞭子,沉痛地闭上双眼。昨晚见着两人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风羿并非活人。
带梁轻鸢离开皇宫是风羿的执念,即便死了,他也会继续做;让梁轻鸢答应嫁给他,是风羿的心愿,心愿一了,自然该去轮回。
*
二月初一,积雪消融。午后,春日从窗户落进,照得寝殿内暖洋洋的。
“风羿……”
梁轻鸢转醒,愣愣地望着云锦帐帘,整个人很沉,仿佛刚刚做了一个极为漫长的梦,梦里有什么,她不记得,只记得自己很痛苦,心口很疼。
“公主醒了?”老宫女白堇从外间走入,一路行至床榻前,顺道撩起帐帘卷到挂钩上。
瑶霜宫里的宫人都怕梁轻鸢,唯独白堇除外,她是王若朦的贴身宫女,自小看着梁轻鸢长大,梁轻鸢待她也不同其他人。
“嗯。”梁轻鸢起身晃了晃脑袋,双眼微红。
白堇板着脸,提醒道:“申时快到了,公主该去炼狱训练营。”
“训练营……”经她一提,梁轻鸢这才记起一件事,昨日父皇答应给她一个暗卫,让她自个儿去训练营挑选。
五姐八岁选的暗卫,而她今年十岁,这么看,父皇还是偏心。
梁轻鸢哼了声,掀开被子走下床榻,脑中想着,自己该选个什么样的暗卫,一定要比五姐的那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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