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掀起车帘一角,车内女子笑着说:
“看来阿蔷在东都颇有人望,送礼之人摩肩接踵,早知如此门庭热闹,我早就来了。”
卫燕歌坐在马上,听见崔夫人在车里如此说,脸上毫无表情。
她家国公在东都的“人望”如何,崔夫人一定知道的一清二楚,不过是在调侃她罢了。
英武蓝眸的女将军越是如此,崔瑶越是觉得有趣,她家阿蔷养出来的狼王威风好看,对内又和气可爱,她终于得见,总忍不住多逗一逗。
再看一眼那些送礼的车马,她又暗暗叹了一口气,
她决意来东都,大兄大伯都来信让她往家中去住,她都拒了,虽然在别人眼中她入了定远公府就必是崔、陈两家与定远公勾结,她心知这是辩解不了的事,可还是不肯再为两家添了麻烦。
就连自己的相公想亲自送她来东都,她也不肯。
来帮阿蔷乃是她自己之事,与她是谁家姐妹,谁家女儿,又寻了一个什么夫家,并不相干。
“虽然如今种种都在阿蔷谋划之中,可圣人寡恩无德,沉迷小道,才能被阿蔷次次算准。”
自从知道了卫蔷入东都要做的三件事,崔瑶就对朝中之事时时留意,她知其果而推其因,便知圣人是被阿蔷算计着做出了送世家女入北疆之事。她私心觉得算计圣人算不得什么错,从来君臣可相成亦可相噬,阿蔷又不是汉末那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枭雄。
怀着这样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崔瑶被卫蔷迎着进了定远公府。
半个时辰之后,她站在定远公的书房里,若非还有多年教养支撑,几乎要肩膀一垮,仰天长叹了。
“我写一张帖子。明日送去洛阳城外清心别院,那是我的嫁妆,有现成的木料,他们三日内就能置办八十张书案胡凳,再选五个精干仆妇进来,照应这些姑娘起居。
“一内院如何能住几十个姑娘,纵使要去北疆吃苦,她们如今未授官,正是你施恩之时,自然要做得体面些,将阿蔷你们姐妹从前住的院子都收拾出来,阿茵与阿薇的住处就让这些姑娘暂住,你住的地方就做读书习字之用。
“每个姑娘吃穿用度你说一概同北疆学子标准,可你北疆盐价几何?东都盐价几何?你北疆书院有你定远公之威,自然事事齐备,十文钱的生意给你九文,多买一些可算八文,又或是长年供给,总要给你低价,在东都又如何?其中差错可有人算过?
“她们是在上阳宫内吃了苦,可宫中万事皆有规矩,一言一行都有宫人看管,既然是规矩,你就要先用了了前面的规矩,立下你的规矩,郑家姑娘之事究竟如何?若是一直不明不白,你让那些姑娘在国公府内如何自处,郑家姑娘来日如何在你北疆为官?”
看着卫蔷站在一旁乖乖听着,她心里一软,阿蔷从小在北疆,丝毫未学主持中馈之事,能做到如此这般,何尝不是已竭尽所能。
“阿姜要是还在,见你将国公府塞成如此模样,怕是又要揪你耳朵。”
听崔姨这般说,卫蔷一笑:“总有崔姨帮我拦着。”
崔瑶竟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笑了笑。
先将大概事情吩咐了一圈,其余人都散了,只有陈重远跟在身边,崔瑶拉着卫蔷的手,让卫蔷送自己回客院休息。
看着国公府里长了几十年的书,她拍拍卫蔷的手臂,缓声道:
“还记得将崔姨从河中府请来,便是小阿蔷最伶俐之处了。”
“是崔姨最心善,从我小时就帮我,我才能一直记着求崔姨。”
一句话又将崔瑶逗笑了,她又看向自己的儿子,问:
“狸奴,你武艺可有长进?”
陈重远老老实实低着头说:“每日苦练,自觉是有几分长进,只是总打不过行歌。”
卫蔷替他说话:“行歌是自小搏杀出来的,一身武艺在禁军中也属中上,狸奴在我府中不仅每日勤恳习武,还帮我做了不少事,行事稳重,府中上下无人不喜他。”
“这就好,他阿爹还有弟妹日日问起他,问得我两耳生茧。”
崔瑶也只问了这一句,见了儿子虽然欢喜,可她的九成心思都放在了如今乱糟糟的定远公府上。
“你府上可是那叫清歌的姑娘为你操持家事?明日起就让她先跟着我,不管你在北疆如何,到了东都,迎来送往之事就不能只让你一人操心,抬手就是归德郎将和承影将军,实在是大材小用。你身边能用的人太少,能用的都要再好用些。”
卫蔷点头称是。
崔瑶的住处被安排在了定远公府东角,距离陈重远住的前客院和卫蔷的书房都不远,在她们说话的功夫,崔瑶带来的仆妇已经将院中上下打理清楚,卫蔷一进院中就闻到了崔瑶最爱的香。
看见院中一处正开的玉兰,还有墙角摆了几盆花,崔瑶笑了:“阿蔷对我总是有心。”
“想投崔姨所好,思来想去只记得崔姨喜欢花草,就找了这个院子,这些花大半是狸奴寻来的。我对这些花草只懂用眼看看,寻花是不能的,倒是您何时想看辣手摧花,只管来找我。”
崔瑶笑得花枝乱颤,扶着卫蔷的肩膀几乎要站不稳了。
笑过之后,崔瑶就打发了卫蔷去忙公事,她也要梳洗小憩一番。
待卫蔷走了,一直站在一旁的陈重远对自家阿娘道:“阿娘,我看阿蔷姐姐与您,与我,还有府中上下老老少少都相处随意,唯独对那些被送来的姑娘,总觉有些束手束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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