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你一妇人又懂什么,快回去后宅吧。”
他对柳氏如此说道。
说完,郑裘甩袖回到书房,呆坐到快要宵禁,才拿起了笔。
中书侍郎杜晓这两日过得甚是气闷,先是他极为爱重的侄子为了一不堪为杜家妇的女子说要去北疆,挨了一顿棍棒也不改其志,接着,他不过上了一奏本骂定远公,竟然引了光禄寺卿于崇、礼部侍郎郑裘等人纷纷写信将他一通臭骂。
“什么世家体统,为一点财物之利,这些人连脸面都不要了。”
将信甩在地上,杜晓快步走到家祠,隔着门缝看着杜明辛跪在牌位之前。
该说的道理他与大兄早就对着自己这侄儿说尽。
说起来,也不知为何,大兄对那卫燕歌还真有几分另眼相待,要不是侄儿执意舍了官职去北疆,大兄说不定还不会拿起棍棒。
看着那背影,忍了又忍,杜晓还是开口了:
“阿拙,那定远公乃是虎狼之辈,归朝不到两月,已将两京十三世家都招揽了个干净,我今日不过初一试探,那些世家就对我群起而攻之,来日怕是成魏武之流,难道你一杜氏子竟然要附逆不成?”
杜明辛身上有伤,从早跪到晚,早已摇摇欲坠,只撑着一口气不肯倒下。
他这一生,还从未有如此坚决之时,偏偏心中不觉辛苦,更不觉后悔。
“叔父,自祖父去后,你与我阿爹心中所想便是重振杜氏门楣,可如今朝堂,真值得杜家如此全力以赴吗?”
说话时,他的脸上带着冷笑。
这不是卫燕歌面前那个会羞赧亦眼中有光的“阿拙”,而是真正世宦之家倾尽心血养出的继承家业之人。
抬头看了一眼密密麻麻摆放的牌匾,杜明辛轻轻叹了一口气。
“卫氏从前为先帝马前卒,先帝又是如何对卫氏的?祖父半生与国,因不肯附逆,与叔祖一同被杀,先帝回朝之后又是如何对他二人的?如今的圣人只差将‘寡恩’二字写在紫微宫的匾额之上,我们杜氏即使再掌半朝之权,又能如何?也不过是给一摇摇欲坠的天,加一根难承其重的柱子,这便是叔父与阿爹心心念念之事,何其可笑?”
“阿拙!你怎能说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叔父!忠勇果敢四个字,我是从我家少将军身上学到的,少将军亦曾是定远公马前卒,可定远公肯为她之事屈尊找我,定远军兵卒极为爱重我家少将军,为了她就与我喝了一夜的酒……此等事情,你在如今朝中可敢想?我昔日在太学读书,见过‘观气’之说,何谓‘气’也?势耳。北疆上下一心,官军同德,此便是将兴盛之势,她定远公做不做曹孟德那是将来之事,我杜家如何能不去那将兴之地大展拳脚?”
“啪嗒”一声响,是杜晓打开祠堂上的铜锁。
他气闷道:“阿拙,此话你今日挨打之时为何不说?非要做那情深不改的痴态?”
杜明辛脸色苍白,晃了晃身子,看着自己祖父的牌位道:“我有此一劫,才能引了定远公来杜家,与叔父你,相谈……”
定远公?来杜家?
杜晓连忙回头,惊见一人正坐在自家墙上。
还对他摆了摆手。
“杜侍郎,我家燕歌担心她这情郎,你再迟来一刻,我就要破门掳人了。”
月夜之下,她一身玄色衣袍,就如一道浓云重影,偏偏罩在了杜家的墙上。
另有一人从屋檐下走出,对他拱手行礼,一双蓝眼在灯下清清楚楚,正是杜晓心中不堪为杜家妇的卫燕歌。
无声无息,竟让人进了家中,杜晓吞了一下口水,惊道:“定远公你们还真要掠了杜家子回北疆不成?”
“有何不可?”卫蔷坐在墙上,笑着说,“杜侍郎,我有心来了,你纵使写一百本奏本骂我,也拦不住我。”
第55章 吃药 “可谓翻天覆地之法。”……
杜家的后院很清静。
杜晓杜侍郎的脑袋也很清静。
不清静他怕是要连头发都气得烧起来。
“定远公,今日你视杜府为无人之地,来日莫不是全天下你皆可往?”
卫蔷还坐在墙上,笑着看这杜侍郎,道:“有何不可?我手下精兵十数万,待我平了蛮族,南吴,西蜀,吴越,南汉……天下有何处我不可往?”
杜晓心中想要骂醒于崇郑裘之流,这定远公如此狼子野心,那所谓丰州边市只不过是她借以从世家坑骗钱财的幌子,那些财物到了北疆来日说不定就成了定远公带兵南下之资,居然还为了定远公写信来骂他杜晓?
他们才是愚不可及之辈!
于崇管姜清玄叫老狗,乃是因姜清玄会咬人的狗不叫,五十多岁突然一跃而起,抢了他的位置成了户部尚书。
而管杜晓叫瘟猫,乃是因杜晓一贯闷声不响,连寻常公事都懒得做,可偶尔一事,他就会突然发起疯来。
从前做御史时杜晓便是如此,半年不骂人,一骂骂半年。
现下杜晓就想把于崇家在河南府的祖坟骂烂。
“定远公英雄人物,在下望尘莫及,可杜家……”杜晓回头看了一眼杜明辛。
若不是这孽障,他们杜氏如何会卷入这等麻烦之中。
卫蔷轻笑了一声。
“杜侍郎,你我皆是被毁了家门之人,当日你和你兄二人被关在府中,看着你父头颅被血淋淋挂在了东都城的定鼎门上,我亦是在从北疆赶回长安的路上被人截杀,如此两次,好容易进了晋州城才知道自己爷娘大兄皆死。你那时可嚎哭过?怕是被你大兄紧紧捂住了嘴吧?我无暇流泪,因追兵就在身后,只是存了死志,想回长安杀了申氏满门然后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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