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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页
    “以血立誓,我永不再犯!”
    晨钟遥遥,天色将明。
    卫雅歌站在一室门口,双手交叠,遥遥看向卫行歌。
    经此一事,行歌这小子以后定会把军纪放在首位。
    “自伤也该受罚才对。”
    说完,她叹了口气,转身看向屋里。
    刚刚被劫持的姑娘正在被人包扎。
    卫雅歌又想叹气了:“以后被劫持之时不要说话,以保全自身性命为要。我会将此事记下,放在课中。”
    那姑娘仰着头不做声,露出颈部的斑斑青紫和血迹。
    卫雅歌提了调子:“周持!周讯官,你听到了没有!”
    “……是,副将!”
    卫雅歌关于卫行歌所带兵士的汇报信函送到了卫蔷手中那日,卫燕歌也带着房云卿回了定远公府。
    崔瑶早将上下安排妥当,房云卿病未痊愈,卫燕歌要送她去休息,她却执意要先拜见定远公。
    书房里,卫蔷正与崔瑶、伍晴娘和伍显文看着卫雅歌送回来的信。
    “五百人里近百人犯错……行歌还是颇有威信的。从我整顿军纪至今十二年,最初几年每年处死的兵卒、将官数以百计,那时我手下不过万人。”
    说话时,卫蔷端起水喝了一口,又给面前三人添了茶。
    伍显文仍觉不可思议:“国公大人,若是让这些人去杀蛮族……”
    “杀完了蛮族,他们想要女人、烈酒,稍有不慎,成群结队而过,一村也没了。”
    卫蔷最初的兵除了那些投靠来的各村青壮,就是被她杀怕了反而生出敬意的土匪。
    卫家在北疆经营多年,‘卫二郎’三个字还是很有用的。所以当卫蔷杀蛮族杀出名气,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投靠,可匪类是不知惜民的,他们将自己占下的土地、牲畜甚至女人都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那时也有人劝卫蔷也可不拘泥这些小节。
    可夜深自省,她卫蔷想要的,是一支如定远军一般令行禁止的军队。
    甚至在实际带兵之时,她觉得定远军的军规也不能令她心安。
    更遑论这些匪类?
    每日带他们杀完蛮族,就要看他们去找酒找女人吗?那她所带的兵与蛮族到底有何区别?!
    见卫蔷不知为何一身煞气,伍显文探着头小心问道:“国公大人,您想起了何事?”
    “我想起了乾宁十五年,我本意是趁乱去长安找我两个妹妹,可我二妹那时已被人带走,我小妹随我外祖来了洛阳,我遇到了一个人,名为顾予歌。”
    说起这个名字,卫蔷已笑了。
    她垂眸一笑,眼角似乎能凝出蝶,扑簌双翼,带出一道往十余年前飞去的流光。
    “那时我也正迷惘,手中有兵,又觉得这些兵似乎更是匪类,能杀蛮族,也不知道能杀到什么地步,我是为谁杀敌呢?为给祖辈留下的定远军报仇吗?顾予歌用一夜给我讲了个故事。她告诉我,能够击退蛮族的不是一支军队,而是百姓,以手中的兵刃保护百姓,让最羸弱穷苦的百姓也知道如何能过得更好,给他们刀兵和书本,让他们也变得强大起来,他们自然会为了保护自己而对抗敌人。”
    这是不到十五岁的卫蔷从未想过的统兵之道,《孙子兵法》讲“道天地将法”,说“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应是与顾予歌所说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世间又几人真肯去做,又真的做得到呢?
    从小到大,卫蔷所见皆是边军苦寒,除了从北疆征兵,就是以绳索捆缚而来的流犯。
    定远军半靠军饷、半靠军屯,还有她父从北疆世家讨来的供养。
    一军上下为将者想攒军功,为兵者想活命,没有人会去想百姓如何,更不会有人以为百姓会战胜蛮族。
    “我那时年少轻狂,自认身有战功,杀的蛮族比顾予歌见过的都多,更想听顾予歌讲那些生财之法,可等我回了麟州……我麾下兵士劫掠了八十女子充作军妓,我起初不知此事,麟州百姓见我如见豺狼,我途径一村落,那里有一姓方的独腿老兵,他曾是我祖父身侧亲兵,也教了我不少带兵之法,可我那日再去,整个村子已成焦土,为了保孙女不被劫掠,那老兵被活活烧死在自家屋内,给过我胡饼的李娘子,给我唱过歌的方家小娘子……我难道不想护住他们么?可我只离开不到十日,他们就死在了我的部下手中。也在同日,临近另一村为自保,以毒草杀了五十兵卒。”
    卫蔷见到了那些尸骸,和满村百姓戒备、怯懦又欲嗜人的目光,他们举着木耙、石镰,在护自己的家。
    那一刻,看着那些人,卫蔷是真的怕了,也在那一刻,她才知道顾予歌说的才是对的。
    “我与蛮族几番交手,最多一次也不过杀了三百蛮兵,可就那十日间,麟州死了上百的百姓,我失了上百兵卒,我宁肯这上百兵卒死在自己人手中,也不愿他们去杀戮百姓。”
    房云卿站在院内,只见坐在窗前的那女子面上带笑,眼中却深沉如幽夜。
    “所以,我将参与此事的四百余人,连同我身边两副将,尽数杀了。”
    卫蔷如此说。
    崔瑶拿起凉了的茶杯,喝了一口水。
    一次杀四百余人,这可不是什么“军法处置”,分明是卫蔷对自己当初那小小的一方势力自砍了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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