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得尽兴,说得也尽兴,裴道真放下笔,伸了个懒腰道:“阿七,为父我可还有何疏漏?待你阿娘来了北疆,按我所写一一看过去,定觉得极有意思。”
裴道真身后却并无人应答。
他愣了一下,转身看去,之间空空客舍内只有他一人。
“阿七?阿七!”
突然,他猛拍了一下额头:“我今日入从棉织厂后门直接去了县学,接着又骑马去看了筑城,阿七他莫不是没跟来吧?”
县学内,裴从越躺在床上,一侧躺了一穿着白布中衣的少年,那少年背了好一会儿的书文,转身看向他:
“裴兄,你阿父居然真没来找你。”
“无妨,我正好跟着你们蔺夫子再听听算学。”
口中这般说着,裴从越竟仿佛毫不在意。
那少年觉得有趣,道:“裴兄,你竟然毫不生气?”
“生气?”裴从越看着县学屋舍的横梁,面色平静,徐徐道,“自来了北疆,我阿父这已是第三回 将我丢了,哪里气得过来。”
第72章 喜乐 “毁了的,是她自己最后那点安稳……
真说起来,卫蔷杀卫铭一事对定远公府也非毫无影响,因着皇后对姜尚书令那一番发作,又说疑心他与定远公勾结,姜尚书令自然要派人来找秦绪回家。
秦绪当然不愿意,在定远公府虽然每日要抄写公文,替阿姊写信,可每日里也过得热热闹闹,比回尚书令府要好太多了。
尚书令府上人来人往,寒门子弟无论官阶都可在那竹林中高谈阔论,从小听到大,秦小公子只觉得乏味至极,什么折世家之锋芒,什么向圣人表衷肠……一番下来,不过“媚上”二字罢了。可在定远公府,不说阿姊与他讲北疆诸事,连崔姨讲些府中度支琐事他都觉得甚为有趣,伍显文在尚书令府中是个硬着脸暴脾气的难看模样,到了定远公府中却变得精干务实起来,所言所谈亦同样变得有趣了许多,着实令秦小公子大为惊诧。
这才明白,他自己所厌憎的并非“谈事”,而是如何谈,像定远公府里这样所言皆是实事,有因有果,那自然有趣得很。
更不用说定远公府于他写话本着实是一块风水宝地,虽然卫行歌、卫燕歌都走了,可陈重远还在,天气愈热,他每日赤膊练枪数个时辰,狼背蜂腰,汗水挥洒,越发合秦小公子的眼,看上片刻,秦绪就能挥洒出几篇“猛郎君被缚不得脱,女匪首谈笑入洞房”,又或者“少年郎立志破贼,女飞贼辣手摧花”……
新来的卫瑾瑜也很有趣,一口一声唤他叫“小表叔”,知道他好写风月之事,竟然也兴致勃勃与他探讨起来。
不过说了几句话,秦绪已感相见恨晚。
知道自己得回家的时候,他正趁着早食后的空余闲暇跟卫瑾瑜讨论到底能不能在马上拜周公。
卫瑾瑜还在敲核桃,说道:“若是不将男子双手绑在身后,许是可行,不过小表叔,你为何总将男子绑起来呀。”
卫蔷路过,看向他们二人,问:“什么绑起来?”
卫瑾瑜笑着说:“姑母,小表叔好有意思,还……”
“没什么!”反倒是秦绪扭捏起来,强行说道,“阿姊今日实在风采夺目!”
卫蔷在他肩上拍了拍,道:“你祖父让你回家。”
一张羊脂玉似的脸盘子上眉眼都垮了下来。
虽然千不愿万不愿,秦绪也知道此事非自己想或者不想就能左右的,拖拖拉拉收拾行李,又拉着卫瑾瑜东拉西扯,又去跟卫蔷说千万别把自己忘了,再去看了两眼陈重远练枪……这般一直拖到了宵禁之前,才骑马回了尚书令府门前。
将缰绳扔给下人,他拍了拍自己马上两边挂着的箱子,交给了一管事。
“小郎君,这……”
“这是我这两三月间写的书。明日一早就去南市交给那书坊管事,早些做版,早些印出来,书做出来,若我回了定远公府也不必送过去,只收我房里,我自己回来拿,至于赚得钱,就算我没会定远公府,你也给我送过去。”
那管事一向与秦绪玩笑惯了,打开一看是满满两小箱子写好的书,不禁“嘶”了一声:
“小郎君,您这些日子可真是殚精竭虑。”
秦绪又摇了摇扇子,说:“别与我玩笑,祖父还等着我呢,前次错了版,差点坏了我‘望江生’的名号,你与那书房的人说清楚,再出了错,我自己开一家书坊,挤得他再没生意。”
“是,小郎君。”
扇子晃啊晃,晃到一个偏院前面,秦绪停了下来让下人替自己看看穿着。
姜清玄身为尚书令,所住之宅是先帝御赐的慈惠坊申家旧宅,申氏一族对外自称清廉,其实极为豪奢,这宅院雕梁画栋处处透着奢靡之气,姜清玄清了几处奢靡不堪之地,将一处竹林扩了出来,他自己便住在竹林之内的偏院之中,院门上没有门匾,只在一旁立了块石头,上书“待人来”三字。
“哎呀呀,尚书令大人公务繁忙,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孙子,就特意让人传话叫回来看看?”
衣着一应妥当,秦绪便拖腔拿调地说着话,抬脚走了进去。
嘴里说着话,他看见自家祖父,眼睛已经直了。
“祖——父?”
“怎么?养了你十几年,如今连祖父也认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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