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算,明明是定远公世子,卫瑾瑜反而没受过卫蔷的亲自教导。
大概也就是如此缘故,明明是被罚了写字,卫瑾瑜也觉得有些欢喜,笑嘻嘻地问:
“姑母,那我还替你写信吗?”
“写什么?旁人一看还以为是我趴在猪身上写的字呢,你就在我面前练字,这书案让给你。”
“是。”卫瑾瑜又拿纸又磨墨,看着卫蔷收了一沓书信去了院中。
挑着最要紧的信回了几封,卫蔷想了想,自己还是有人可用的。
房云卿还要修养一两日,她大可从后院找个擅书文的小娘子出来先用着。
瞟见姑母起身出了院门,卫瑾瑜的头也抬了起来,却见姑母在门外看着自己。
又连忙低下头,做出成书圣的样子来。
卫蔷见她这般,笑着摇了摇头。
“你要找个人替你写信?”崔瑶面前的书案上书卷比从前多了许多,连她爱用的小香炉都退到了窗边,听了卫蔷要找人替她写信,她找出了几篇文章递给卫蔷。
“这几个人是行文、书法都还看得过去的,性子也算妥当。”
卫蔷拿起来看了看,抽出其中一份:“就要这份吧。”
崔瑶接过来一看,对窗外说道:“将李若灵宝叫过来。”
见崔瑶的仆从去唤人,卫蔷笑着说:“李承继怎么给自家女儿起这种名字?”
崔瑶也笑:“他自己是不信鬼神的,可家中老母爱妻都怕他死在战场上,女儿就如道家灵宝,儿子就似佛家金刚。”
卫蔷眨眨眼:“他儿子叫李似金刚?”
崔瑶点点头,卫蔷捂住了眼。
李承继与她大兄年纪仿佛,从来看不惯她大兄,年少时立志要立不世功勋,让李家胜过卫氏,谁能想到当年那总气呼呼的少年郎后来生了个儿子叫“李似金刚”呢?
“这名给他自己用倒还合适些。”
听卫蔷这般调侃,崔瑶忍不住笑着拍了下她的手臂:“促狭!”
这么一比,李若灵宝这名字好歹还灵巧可爱些。
小娘子人生得倒是不像这个名字,肤色微黑,身量瘦高,十四五岁,看着与卫瑾瑜年纪差不多。
“你就是李若灵宝?看你这行文比你父小时候好太多了。”
李若灵宝不像陆明音她们那般锋芒毕露,崔瑶也是第一次旬考出了成绩之后才注意到她,细论起来,她的功底怕是比被郡公夫人一手带大的陆明音还要好些,再听说她从第一天就开始在夜里看书,崔瑶对她这秉性就更满意了几分。
这才把她的文章拿到了卫蔷的面前。
看着老老实实垂着眼的小姑娘,卫蔷坐在胡凳上笑着问她:“你在家的时候,读书写字是谁教的?”
李若灵宝小声回答:“是外祖。”
年代久远,卫蔷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李承继是娶了司马家的女儿。
“你外祖是从前太常寺太卿司马循?”
“是。”
卫蔷笑着说:“没想到司马太卿的孙女也入了我这府里。”
司马循曾在先帝朝时任右拾遗、太常寺太卿兼任史馆修撰,也是德行昭昭、才名远播之人。
“我与司马太卿还有一面之缘,他身子可还好?”
李若灵宝轻咬了一下嘴唇,道:“外祖……被废王打成了重伤,撑了两年,去了。”
卫蔷不由得一默,司马循与她外公从前也算至交,再加上秦绪的外公秦朝暮……太宗至先帝前几年,大梁风调雨顺,国库有了些钱粮,恍惚有些前唐气象,文坛也渐有起色,这三人当时都是声名极盛的才子,到如今,只剩了她太公姜清玄一个人。
秦朝暮死于长安变乱。
司马循死于洛阳逆乱。
还有杜明辛的祖父杜让能被申荣所杀,再加上她自己的父亲卫泫……整个大梁的气运汇聚而成诸多风流人物,又随着这些人的惨死而消散,如卫蔷这样见惯了生死的,心中也深深一叹。
“你外公去后你文章练字都没落下,想来你外公若是知道了,也会觉欣慰。”
这等安慰人的话对卫蔷来说也是极难得的了。
李若灵宝低了低头,小心道:“谢谢元帅。”
“你也不必跟我拘礼,我这有些书信要写回信,你可愿替我执笔?”
小姑娘点了点头。
卫蔷带着李若灵宝与崔瑶告别,还未到前院,却见卫瑾瑜带着一皂衣男子人正快步走过来。
“姑母,霄风阁来人,说有要事汇报。”
卫瑾瑜身后,那男子一拱手,道:“启禀元帅,霄风阁青州主事林琳琅来报,青州吕氏私盐管事强占盐工田地妻女,盐工吴、李二人带上百盐工以乱石击杀管事,吕氏派五百人围剿……因霄风阁人未敢深入,不知究竟死了多少人,只见吕氏焚烧筐、杵等物,皆带血迹。青州刺史郑衷为助吕氏封锁消息,软禁了北海县令杨知章。”
制盐的木杵,装盐的筐子上都是血,已可想见其中惨状。
卫蔷身后的李若灵宝哪里听到过这种惨事?差点惊叫出声,她自己死死捂住了嘴。
“吕氏。”卫蔷说了这两字,面色已经沉了下来,“霄风阁尽量搜寻其中遗孤,若能寻到立刻送往蓟州……”
手指在刀柄上摩挲,卫蔷问:“你们有把握救出杨知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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