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会问我,我是何时知道你的造反的。”她从一旁的桌案上拿出了一些账簿,“你难道未曾发现,你绥州一地从去岁春天开始的盐就变多了么?”
绥州和太原一样靠近北疆,盐也是多来自于北疆,卫蔷说的事韩重山还真未发现,或者说,他有所察觉,却以为是天意助他让北疆卖了更多的盐给他,他也确实用银钱将那些盐买下来囤了起来。
“去年春天……去年,去年你南下的时候偏偏绕远路来了绥州,你!你竟是从那时就知道我要造反?”
卫蔷转身,对他笑了笑:“乾宁十五年春,我和蛮族周旋厮杀利部于麟州,那时我就知道了你和蛮族勾结,猜到你想造反,实在不难。”
韩重山猛地要站起来,被两旁的兵士死死地摁了下去。
拿着账簿走到他面前,卫蔷道:“从那时起,我就留心了你绥州的产粮屯粮一事,没想到你着实心狠,绥州五县九成的地都落入了你的手中,乾宁十八年绥州大旱,你派人守着河道不许百姓饮水浇田,除非他们将田地卖给你,同光二年你想趁着废王逆乱坐收渔人之利,又逼着百姓从军,我说的可对?”
此时的韩重山从外表看起来,已经和清晨时候差不多一样的不体面了,他挣扎了两下,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卫蔷:“你早知道我要造反,你一直等着我造反!”
卫蔷点点头,她微微低头,笑着说:
“你猜,现在绥州城里正在干什么?”
因为韩重山要将从前的韩府改建成“潜龙宫”,逼得绥州城里的百姓都迁出了城中让出土地,绥州城里百姓极少,可如今,也是热热闹闹。
穿着青色布衣的年轻女兵手中敲着锣鼓,大声道:
“韩氏逆贼侵占土地,草菅人命,已被北疆定远公拿下,各家可有与韩氏有仇的,只管说来,我们会一笔一笔记下,整理韩氏罪状,让韩氏伏法。”
那些紧闭的门扉静默不动,女兵们的脸上也毫无不豫之色,还是满面笑容道:
“各位不必怕,我们定远军的好名声大家应该是听过的,对了,各位在北疆可有亲眷,我们这还要替北疆百姓找了他们在绥州的亲眷,麟州刘小娥,今年三十六岁,要找她弟弟刘壮,今年二十九岁,据说当年弟弟是随着舅舅逃来绥州的,这许多年都没消息,可在这城中?麟州陈铜锤,今年四十九,左脸上有一颗黑痣,要找他妹妹陈幺娘,今年……”
一声又一声,伴随着一队一队的女兵传遍了绥州的大街小巷。
渐渐的,有人趴在了自家墙头上,也有人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终于,有一个老迈的声音大喊道:“我有冤!我有冤情啊!那韩家的管事强买了我家孙女进去,就因为我孙女生得好!官爷,军爷,你们可千万要替我做主啊!”
老妇人大声哭喊着,从一扇破败的门后冲了出来。
一名女兵掏出了炭笔道:“老婆婆您莫急,与我们慢慢说。”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门被撬动了。
“你以为我是要来与你论天下英雄的?还是我要见见你这当世枭雄,一抒自己胸中崇敬之意?”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穿着棉衣的女子笑着道:“我让你来,是要告诉你,你在这绥州的根基,我要连根拔起,你占下的城,我会像今日一般夺下,我还要用你的字迹写一封信告诉你的儿子,绥州城被我死死围住,要他来回援,而你,只会在这里被绥州百姓历数罪状,当众处死。。”
韩重山目眦欲裂。
卫蔷终于想起了自己早上想说但是忘了的话:
“我是来报仇的。”
第149章 欢喜 “圣人忧思多日,只怕是大喜过望……
报仇,报当年这韩重山私通蛮族清剿她的仇。
当年她刚刚清理完了手下兵将,一度声势浩荡大的“卫二郎”旗下几近分崩离析。
看着仅剩的六千人,还不到十六岁的卫蔷正想重振旗鼓,却被突如其来的蛮族追得辗转于几州之间,甚至一度被撵到了荒漠之中,若不是麟州和银州的百姓舍了性命帮她,将自家被蛮族搜刮一空后仅剩的一点口粮都舍给了她,若不是顾予歌派了林重华带着从蜀国买来米的从西北绕荒漠而来,若不是薛惊河得了她送去的消息带了一千人马驰援,她也许早就成了窟野河畔的一副枯骨。
蛮族利部先是兵分多路包抄追杀,而卫蔷的兵两人三马,两人一钢刀,面对人强马壮还刚从长安有了大批斩获的利部,就如一个稚童面对着壮汉。
自知不能力敌,卫蔷索性将部队打散成十几只,她让其他人南下进山,自己则带着人往北沿着窟野河突围,吸引利部的主力。
那是极为漫长和艰难的战斗,卫蔷带着六百骑兵设伏、袭扰、搏杀,她手下兵士的血与蛮人的血混在一起染红了窟野河的河水。
从山谷一路打到阴山脚下,阴山一役之前,她手中只剩了四百人,利部追杀她的一部却有还有一千四百多人,卫蔷在阴山下的狭长山谷里用了火攻之法,借着浩浩之风和初秋少雨时节草藤之物,她终于将追兵全歼,手上兵马也只剩了二百余人。
也就是那次,她从一个被烧成重伤的蛮族将领身上发现了韩重山写的信。
信上写着只要能拿到银州、麟州的铁矿,韩氏愿意与利部修世代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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