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已经造反的人了还在说什么不忠不孝不义,萧础心中只觉得这群人可笑至极。
那谋事还未说话,韩复銮开口道:“倒也不必只长他人志气,灭我军威风。”
听此言,萧础立时闭口不言。
看看左右,韩复銮叹了一声:“河中府陈氏是两京世家之首,与崔氏、裴氏、陆氏皆有姻亲之谊,如今陆蔚在太原招兵买马,我等要是动了陈家,别的不论,他若是出兵,我等再如何?陈伯横是何等人物,我年轻时在长安可是见识过的,此等人看着不声不响,实则手段极狠,他又与定远公有几分香火之情,之前能让定远公南下,我动了他了家人,他若是豁出去全身家财给了定远公……”
摇摇头不再说下去,韩复銮这话在心中也与自己阿父说过,阿父却只觉得他懦弱,可阿父哪里知道那陈伯横年少爱说话的时候是个怎样的狠人?
那时候,偌大东都,也只有还是国子监讲习的姜清玄能镇得住陈伯横。
他韩复銮只比陈伯横小几岁,可是实在见过陈伯横将家传的玉佩都舍了,让半个长安的地痞都去追打一个欺辱了自家婢女的纨绔,那纨绔被踢得口吐鲜血,陈伯横连眼都不曾眨一下,等穿着白衣的姜清玄骑着驴路过,还能面不改色与他说笑。
被阿父在头上压制了大半生,比起其他兄弟韩复銮要谨慎小心得多,其实若非两位弟弟强闯东都身死,朝廷派来的御史要清查他家资财,他也不想举旗造反。
可情势不由人,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都晚了。
“我们一面佯攻东都,一面撤回同州,我给顺义节度使窦茂写信,到了同州再做计较。”
听韩复銮这么说,萧础失望至极,起初他见韩家声威赫赫,还以为这是自己扬名立万出将入相的机会,可没想到这韩复銮秉性绵软,不堪为主,倒让他也身陷局中。
退出正堂之时他看向四周,看见了那个护送了信回来的信使。
虽然是个部曲,却身强体健,双目清明,举止有度,难怪能孤身将信从绥州带了回来。
萧础心中生出了几分结交之意,并非真是惜才,若真是到了败逃的一日,他总要找个人能将自己护送出去。
甘鹏送了信便被安置往偏房换洗等着韩复銮再召唤。
正在吃饭之时,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敲了敲他的门,道:“在下元帅帐前谋士萧础,听闻甘壮士勇武非常,特来拜访。”
萧础?
甘鹏放下筷子,想起了元帅给自己看过的叛军中必死无赦之人的名单。
其中之一,便是萧础,罪名是在借叛军之势在绛州谋害了十余条人命。
必死无赦之人的人头,就是功劳。
甘鹏连忙站起身,双手在背后擦了擦,笑容满面受宠若惊地打开了房门:“萧、萧先生……请进,请进。”
萧础笑了笑,这等莽夫,只消给点好处便能买了命来。
……
传说城里被穿着黑甲的军爷给占了,生怕村里也不太平,一位妇人拉着自己的一对儿女在菜窖里藏了两日了。
妇人是经历过当年蛮族南下的,深知乱世之中凡是手里拿了刀的就算不得人了,两日里小口吃小口喝,她是能忍住,可两个孩子忍不住了。
尤其是是小的那个才三岁,总问能不能出去,说了不能就要哭,妇人生怕引来了乱兵,又怕憋坏了孩子。
无奈之下,她听了好一会儿没听到动静,便小心地打开了菜窖的木门。
夏日天长,她在暗中呆了两日,眼睛被光照得生疼,两只手连忙捂住了两个孩子的脸,慌乱之间,她一脚踢到了地上的木盆,木盆发出一声响,吓得她急急忙忙就要躲回地窖。
“娘子!你小心些!”
听见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妇人晕头转向眯着眼看过去,就见了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在扶着自己。
妇人一愣,那女子已经从她怀里将大些的女孩儿给拉了过去,她掏出一块布巾蒙在女孩儿脸上,笑着说:“躲了两日也辛苦了,赶紧回屋擦洗一下,你们的水缸里我们都打好水了。”
说完,她又接了头上发带下来,给妇人的小儿子也蒙住了眼睛。
被这么一顿安排,妇人还是懵的,被推着进了屋门,眼睛透过一条缝只能看见年轻女子的笑脸。
“小、小娘子,你是何人啊?”
那小娘子用延州口音笑着道:“我是定远军。”
她的声音极为悦耳,如晨光中初醒的鸟儿一般。
把妇人吓得原地跳了起来。
女子连忙拉住她:“娘子别怕,我们定远军不抢粮,不抓人,这几日我们打仗,惊扰了你们,实在抱歉,我们给你们打了水,还修了一下窗子,您屋后的菜地我也浇过了,听说村头那片地是你家的,我的同袍也一并除草浇水了。”
看向真的被修好的窗子,妇人双手拍了一下腰间:“我!我这没钱粮!”
“都说了,我们定远军不向百姓要钱要粮,这些活儿我们干了也不要您的钱,您只管好好过日子便是。”
说完,定远军的女兵也不嫌弃这一家三口在菜窖藏了两日身上有菜窖的酸气和便溺臭气,弯下腰摸了摸女孩儿的脸,她笑眯眯的,眼睛如一道弯月。
“再过十来日,我们北疆民政八部的人就来了,说不定过些天你女儿就能去读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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