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监察司撤名号之后,不知多少人以为这北疆最大的监察司三五年内都将一蹶不振,经此一役,人人都知道了云州监察们重建云州监察司的决心。又有数位之前因为蒋子吉诸多手段而辞去监察、文书等职的女子重返了那挂着被劈开了门边的院落。
深蓝色的衣袍重新穿在身上,皮质的腰带加身,一群女子再次走出大门的时候回身看了看那裂成了两片的匾,有人笑着说:“这监察司虽然暂时没了名字,倒是捡回了本分。”
新任云州刺史季小环遥遥见了这一幕,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了杜明辛。
“元帅给我的信里夹了此物。”
杜明辛见了那信,顿时笑得眼都眯了起来。
北疆最东边的营州,州学博士王无穷早已开开课,却并非是给求学的学子上课,而是给营州在当地征募的官吏,比如楚元秀,营州被蛮族管辖日久,即使是能说汉话的人也极少还有能写字的,楚元秀之前与鱼肠部通讯用的也多是口信。
坐在新建的学堂里,她拿着蘸水的木笔面无表情地听王无穷一字一句地讲解《安民法》,只觉得每个字都像一根丝线,却垂进了地里,不知去了何处。
王无穷从一开始就想让秦绪来教诗文,秦绪手里扇着扇子,半遮着脸,笑着说:“在下是讲‘相见相思知何日’还是‘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沉稳踏实的王学政看着秦绪,道:“你从《上邪》讲起也不错,如今学中男男女女都已成人,能学些无邪之思也不错,营州如今还有抢婚之人,若非陈刺史机敏,只怕酿出大错,让男人学着写情诗,也好过他们真动手。”
秦绪放下扇子,他本以为这端谨的王学政看不起情思之诗,没想到她竟还有这层思虑。
“既然王学政这般说,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王无穷又道:“秦郎君所写话本,我都拜读过,郎君写女子勇健坚毅有智有谋,无论是情爱之中还是战场之上总是主攻一方,足可见郎君于男女同等一事上先人一步,又敢将之落于笔墨,为天下之先,足以为人师。”
说实话,秦绪长到二十岁还从未被人这般夸过,阿姊让他一展所长已是难得,眼前王学政竟然说他“为天下之先”,哎呀呀,也不知祖父虚活几十载可曾被人这般夸赞过。
“王学政放心,秦如端必将这‘天下之先’也教给堂下众人。”
两人对行一礼,秦绪突然心有所动,他从前写女子刚猛勇健,是先强在身,再强在性,实则也可写女子忠于道、敏于行、持于大德,强在心。
他之前以楚元秀所为书写成册,不过是感怀其大义之举,其实也可将此等女子写于无边风月之中,令众人将她们记在心里,如那申屠将军一般。
一时间他文心开阔,竟觉自己所思所想又进一步。
留在北疆的两位挚友皆有所得,元妇德如今在同州所做之事也与众不同。
她从齐州到北疆又考中了北疆的状元,此事传遍大梁,越发引得一众女子往北疆去,北疆荒僻,那些女子的家人以此为由不许她们远行,如今定远军占了中原五州之地,便有泽州一姓姚的女子凭借其之前所建的文会联系潞州相州等二十余女子坐着五辆马车一同往定远军所占的绛州去。
这些女子中大半是逃家而出,刚到绛州地界就被家人追上,幸好有田间耕作的百姓看见,慌忙告诉了驻扎的定远军,湛卢部二十余骑兵将抢回了那些女子的家人拦下,听说女子是来投奔北疆的,湛卢部的队长便将她们带到了绛州城中。
龙十九娘子听闻此事,只觉是天上掉了一百二十个猪崽砸在自己头上,欢天喜地将这些女子迎进了州府衙门之中。
不骂人的龙十九娘子甚是和蔼可亲,见一女子竟然做了将军,那姚娘子又惊又喜,自陈自己是泽州姚氏嫡女,十六岁嫁人,二十二岁死了丈夫,守寡八年来住在姚氏别庄之中除了两个粗使婆子再见不得人。
直到泽州姚氏想与如今做了门下省给事中的韩熹结亲,就想起了她这个守寡了多年的女儿,姚娘子被接回家中,趁机写信给从前未嫁时结的文会上的姐妹,又听说了北疆有女子为官之事,她就动了投奔北疆的心思。
谁知从前文会上三十多人,竟有几个也动了心的,其中一女子姓郑,也是守了寡,她族妹郑兰娘去了麟州之后想起有个守寡的族姐,便写信给她。
拿着这封信,郑微娘便和姚娘子一起张罗起来,最后竟然集出了三十多人都想去北疆,众人先相约往泽州,一些人借口给姚娘子送嫁,一些人另外想着办法,其中六人从家里出发前就改了主意,只剩二十七人到了泽州,临行之前又有五人生出怯意不愿往西,最后就成了这二十二人。
龙十九娘子与如今“暂管”绛州的“代刺史”极想将这些娘子都留在绛州,可惜卫蔷知道了此事,要她们将人送到同州去。
等人到了同州,卫蔷就将人交给了元妇德。
北疆第一位状元娘子,带着这些人绰绰有余。
可怜本就不善与人打交道的元妇德每日都过得苦不堪言,卫蔷偶尔见了她那哀怨的目光,都觉好笑。
走进州府衙门的后院,听见元妇德又给人讲起了《北疆安民法》,卫蔷笑着带白庞快步走进了偏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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